可是,,禍從口出,乃中國人源遠流長根深柢固的恐懼。在漫長的封建專制時代,因言獲罪、以口罹禍的事例,舉不勝舉。語言,給多少人帶來了多麼巨大的禍害和災難!緘口免禍,明哲保身,已成了傳統的處世智慧。這方面的勸告、格言、故事、俗語,俯拾皆是。如《詩經-大雅-抑》有出言之悔:「白玉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傅玄《口銘》:「神以感通,心由口宣。福生有兆,禍來有端」;文中子曰:「禍莫大於多言」;王永彬《圍爐夜話》:「一言足以招禍,故古人守口如瓶,唯恐其覆墜也」;元許名奎著《勸忍百箴》,將「言之忍」列為第一…。最有意味的是《家語》中一則小故事《金人銘》:
「孔子觀周,入後稷之廟,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從此,三緘其口,作為避禍遠害、明哲保身的古訓,代代相傳,並派生出許多俗話,什麼「言多必失」呀、「是非皆因多開口」呀、「逢人且說三分話」呀、「只說風月、莫談國事」呀,等等等等。
好在正氣仍在人間、良知終難滅絕,舌頭割不盡,嘴巴縫不盡,筆頭封不盡,在傳統文化中仍有為義敢言、仗義執言的一脈,如地下清水長流不斷。東漢宦官專權,三千太學生說話了;魏晉苛政暴虐,嵇康等清流開言了;明朝魏閹逞暴,東林黨和復社起來了;晚清萬馬齊喑,龔自珍、魏源等怒喊了;慈禧昏庸老朽,譚嗣同諸君覺醒了;國民黨專制腐敗,魯迅、胡適、陳獨秀髮言了…。文天祥的正氣歌唱得好: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新中國成立了,據說中國人民站起來當家作主了,其實依然作牛作馬、為奴為婢;堂堂憲法所規定的言論自由,只有歌功頌德的自由而沒有批評異議的自由。文革浩劫,百花盡凋,幸有張志新、張中曉、林昭等幾位烈士,在嚴封高壓下發出微弱而獨特的聲音,他們為了爭得說話權,付出了年青的生命…。
我不明白的是,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了,人民說話的權力,仍然是殘缺不全的。甚至民主、自由、人權等詞語,仍然犯忌!不說傳統媒體的嚴防死守,就是相對比較自由的網際網路吧,我的一些貼子中因為有上述詞彙,在不少網壇無法上貼;至於觸及敏感事件、人物,發表激進言論而被刪被警告,更是家常便飯了。近來許多網站遭到封殺。如說東道西、罕見奇談等等,都是網友中享有盛譽的。好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要徹底封殺幾乎是不可能的。
最近,許多朋友擔心我的安危,勸我暫時少說多看,以免給自己和家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想起了晉人孫楚《反金人銘》:「晉太廟有石人焉,大張其口,而書其胸曰:我古之多言人也,無少言,無少事。少言少事,則後生何述焉。天唯立言,名乃長久,胡為塊然生鉗其口雲」。
我好名,珍惜自己的名字,但我冒險犯難,實話實說、真話真說,倒不純粹是為了立言成名,而是面對社會的不公不平,政治的腐敗黑暗以及貧弱群體的苦難,無法再保持沉默了。不管有沒有用,不管允不允許,我都要哭、要罵、要吶喊、要針砭時弊、指點迷途、剝魔鬼之畫皮、斥醜陋之嘴臉,要把我內心的話吼出來!
「直言正諫,以忠信而獲罪;賣官鬻爵,以貨殖而相親」,此乃封建時代的醜惡現象。皇帝己逝,鬼魂不滅,官場腐惡,於今為烈!但老梟的直言,可不是奴才對主子的「諫」,而是主人對惡僕的痛斥,在精神上、道義上,都是居高臨下、以正臨邪的。
民主、自由、人權,最基本的是說話的權力和自由!如果說話權都沒有,別的就更談不上了。
「士無三寸之舌,何用此土木形骸」。在日常生活中,待人接物時,自當與世無爭,待人以寬,少說為佳,有容乃大。但如果在大義大節大原則的事情上,在大是大非大正大邪的分際,還當鋸嘴葫蘆,就太可恥了。至於個人得失、一己安危,有時候是不應考慮太多的。
我很喜歡唐伯虎的一句詩:「滿腹有文難罵鬼,措身無地反憂天」。時世艱危,縱有滿腹文章,連鬼都不能罵;生活艱難,立足未穩,反去為老天發愁!不過,鬼不讓罵也要罵,「達官不憂天下,草莽之士憂之」,表達了一個知識份子的悲憫情懷。
東海一梟20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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