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凡:瘋狂的時代 (下)

作者:伍凡 發表:2016-05-21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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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千千萬萬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迫害的人們!

註:此文曾刊於《中國之春》152期,1996年5月號。曾貼於《中國之春》網站。為了紀念牢中的難友,現重貼在《中國事務》網站。

「政府的功用畢竟還是幫助個人的發展,而不是利用或者虐待他,每個人都應當被尊重而且承認他本身的絕對的目的;如果為了外在的目的,把一個人當作工具來用,便是侵犯了人類的天賦和神聖權利。」──康得

「你們這些王八旦敢打解放軍,今天要讓你們嚐嚐解放軍的厲害。」一個高腔的咒駡聲在蕪湖市公安局看守所園子中迴旋。

隔壁號子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解放軍士兵對號子裡3個「人犯"(系指關押在公安局看守所受審查但仍未定案判刑的人,被判刑定案的人稱為犯人)大聲的叫喊:

「滾出來,你還膽敢罵解放軍。」

「我沒有罵解放軍,我沒有講話。」一個年輕人在顫顫驚驚的反駁。

「他媽的,給我滾出來。」解放軍士兵把那個年輕人拉到園子中間,用步槍的擦槍條(系一根鋼條用來擦步槍槍膛之用)抽打那光著身子的年輕人,用槍托把衝擊他的後背。

「我的媽啊!,我沒有罵解放軍啊,不要打我啊,救命啊,喔,喔,救命啊。」

「他媽的,你還哭,老子就要打死你們這些狗王八旦」。緊接著這些求救聲和辱駡聲之後,槍聲大作。解放軍們朝天開槍,並用槍托把衝擊每個看守所號子門,大聲的叫道:

「都躺下,不許朝外看,誰朝外看就打死誰。」

我趕緊躺下,頭向上還能看到門上的小窗,隱隱約約的看到一雙烏黑的眼睛對著我看,真是可怕的凶殺眼光。立即翻身臉部朝著木頭地板,大口大口的呼吸,以平息內心恐懼。這件事發生在1968年6月24日,我被關押進蕪湖市看守所的第3天。

槍擊聲和辱駡聲,交雜著哭叫求救聲持續了近20分鐘。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點著火把在一頭綿羊周圍狂歡。那綿羊在流著眼淚淒慘的哀鳴。這副圖像立即顯示在我的腦海。園子內的槍聲突然停止,那班發泄了獸性的解放軍士兵離開了園子,只聽到那個被無辜挨打的年輕人在輕輕的啜泣和哭喊著媽媽的聲音。

「他媽的,不許哭,再哭就打死你這狗日王八旦。」解放軍士兵跑進園子大聲撕吼著。

所有被關押的人犯都不敢吱聲。我也慢慢的從這個深淵中甦醒過來。這種精神壓力和處境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開始頭皮發麻、汗毛豎立、透不過氣來。如果哪個人高血壓或精神脆弱,很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整夜無法入眠,雙眼直盯著高高的水泥屋頂,大約有2米半高,一盞燈泡發出混暗的光線。睡在身邊的人臉都看不清。我的高度數的近視眼鏡被搜查保管。在張眼看四周時黑濛濛一片,而在我腦海中也是一片漆黑。

我怎麼到這個地獄深淵來呢?漆黑寧靜的半夜讓我能回顧過去人生的路程。

1951年1月,我剛滿15歲,滿懷著熱血和天真的理想,參加了人民解放軍軍事幹部學校。在抗美援朝的一片熱騰喧鬧聲中穿上了海軍士兵服,進入海軍中南海校,進駐原黃埔軍校校址。在黃埔島訓練了10個月,接受中共對我最初期的思想灌輸和訓練,一切都是新鮮的,幾乎全部接受了共產黨給我灌輸的思想教條和馬列主義信念。我很喜歡黃埔島的環境,曾參觀過孫中山先生遇難住過的小屋,蔣介石校長和周恩來政治部主任的辦公室。在黃埔島的背面,有一大片黃埔軍校學生陵墓。他們大都是在東征和北伐中為國民革命而壯烈犧牲的。雖然共產黨沒有刻意的要我們海校學員向這些烈士們學習,但在我年幼的心靈中對他們留下了深深的敬意,這些為國為民獻身的先輩的事跡一直在我的心靈深處激勵著我要做個正直誠實的為國為民的人。

由於家庭出身在黑五類,不被共產黨吸收入黨,深感在軍隊已無發展前途。1957年在海軍湛江基地參加反右派運動,運動末期我被內定為中右分子,於1958年春以轉業為名被送到黑龍江省國營農場,修理地球。所謂中右分子是反右派運動中表現不好者,為共產黨不信任分子,內控使用,不得重用。

在國營農場見到許多國共戰爭中起義的國民黨中低級軍官,長年在邊疆過著墾荒自救的農民日子。我第一次體會到共產黨是如何對待國民黨人員的。充分利用他們廉價的體力和技能,把他們置於被長期監控,身心遭受無法逃脫壓力的環境中,慢慢的凋謝零落,他們的家屬子女受到黑五類,黑九類的歧視,排擠和打擊。我漸漸的感受到社會的不公平,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殘酷,感受到共產黨的兩面派,說的一套,做的一套,差距很大。

一年之後,於1959年元月,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之下,我進入了合肥師範學院數學物理系工作,做實驗員之後又轉入安徽師範大學(位於蕪湖市),一邊工作,一邊就讀安徽師範大學物理系。

蕪湖市地處長江南岸,背靠皖南山區,資源豐富,人口眾多,水陸交通頗為便利,是明清以來有名的四大米市之一。

毛澤東、共產黨瘋狂的三面紅旗指引下,在富足的魚米之鄉,大部分農民的口糧被強迫徵收而餓死,官方公布的數字,安徽省非正常死亡人口達三百萬。實際數位遠遠超過這個粉飾的數字。

自1959年至1962年,國民經濟的大破壞,大倒退,社會和人民生活都受了極大的影響。身強力壯的我也因飢餓全身浮腫,病倒住進蕪湖市第二人民醫院。在醫院中接觸到不同階層的人,聽到見到了許許多多在高等學府書本中從未講述,而又難以想像的事。這些經歷促使我走上了獨立思考、批判現實社會的道路。

為此在學校遭受了打擊,在四清運動中被批判鬥爭,定為資產階級孝子賢孫,走只專不紅的道路,受降薪和留團察看的處分。我自認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只不過看到了真實的社會現象,在頭腦中思考,並脫口而出罷了。

譬如,「人民公社辦糟了」,「大煉鋼鐵,得不償失」,「三年災害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這些話都沒有錯,只不過講得早了十幾年,為此受到無休止的批鬥,要自我檢查,自我凌辱。我內心根本不服,儘可能的閱讀各類書籍,收聽國外電臺廣播,廣泛研究社會各階層的反映和動向,以證實我的想法。從此逐漸走上了在思想上和共產主義決裂,實質上反對共產黨的道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緊接著文化大革命鋪天蓋地的席捲全中國大陸。看到了一幕幕醜戲上演,過去發號施令作威作福的黨政官員被拉上街,戴高帽,剃花頭,自辱示眾遊街。這是人民群眾中一股壓抑了多年的積怨爆發出來了。許多舉動看來都是非常規的,不合理的,但也包含著許多合理的成份。許多不平的心理交織在一起。譬如人民群眾對中共官僚的不滿,對所謂「三年自然災害」中特權階層的厭惡;一批要求極端平均主義者們的反抗;受到歧視和打擊人員的報仇心理;年輕中學生受無知盲目崇拜領袖心理所驅使,做出了許多荒唐的行為。中共統治者充分以黑五類,黑九類,甚至黑廿一類當活靶子,讓年輕的狂熱的紅衛兵去衝殺,以滿足他們「要關心國家大事」的心理;還有全國性的大串連,使人們的身心得到暫時的解放,不受黨政,官員和學校的管束,人們內在潛能得到機會發揮和表現,對社會產生了巨大的衝擊。在文化大革命中可以看到年輕而極有才華的人才在全國各地如雨後春筍般的出現。許多地方的紅衛兵和社會群眾的行為已達到了毛澤東和共產黨無法控制的地步,「文攻武衛」的口號響徹神州大地,開始嚴重地影響了中共政權對社會的控制。毛澤東利用學生和群眾打倒他的政敵──劉少奇,逐漸演變成群眾對中共政權和社會制度內在的不滿,儘管都是喊擁護毛主席。人們已學會了「打著紅旗反紅旗」。這是一個進步,是人民群眾的覺悟。所有這些迫使毛澤東用軍隊接管學校,工廠和政府機構。

現在可以看到如果沒有人民群眾上述的心理因素,社會因素,毛澤東要發動文化大革命是不可能的。

自1966年5月16日到1968年6月8日我被捕為止的2年內,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及廣東、海南、上海等地,到處都在揭露中共政權的爛瘡疤,一個比較安靜的社會被中共統治弄得天怒人怨,深感在中國大地已容不下一張書桌平靜的讀書思考了。離開中國去外界擴大見識,看看其他國家人民是怎麼生活的念頭自然的產生了。因為有了念頭就有計畫,在計畫之際被人告密出賣,以至身陷囹圄。

在黑洞般的小號子內流連回顧我走過的人生路程,我仍然覺得我從未違背我的良心和人格。在四清運動和文化大革命中,從批鬥我的同事們和學生中間,可以看出相當部分知識份子人格的缺陷和危機。有的人為了自保,有的人為了向上爬獲得私利,有的人為了在狹窄的官場道路上踩著別人的肩頭,犧牲別人而登上高位。這些知識份子喪失良心,或暫時喪失理智而助長了中共政權的統治,也是毛澤東能發動文化大革命的社會因素之一。

關押在看守所前後經歷近三年,這是我一生中最困難艱苦的歲月。吃不飽,挨餓全身發抖,臉色灰青、嘴唇烏黑,頭髮大把大把的脫落,雙目無神,四肢無力,行走有輕飄搖擺的感覺。這些生理反應正是共產黨專政機關的目的,以此來打擊有理想者的精神狀態,摧毀其意志力量。另外成年累月的不斷審問,疲勞轟炸,給以精神上極大的壓力和恐懼,以此來壓服我,要我投降,承認他們加給我的「罪行」──「組織反革命判國集團」。這是一個烏子虛有罪名,實在找不出證據的罪名。

我真正的認識和瞭解中國是從看守所和監獄開始的。在這裡集中了中國社會最有理想,最正直的人,也集中了社會上最凶殘,最沒人性的社會殘渣。監獄是社會的最集中的縮影。由於關押在一起,能夠細緻入微的觀察和體會這些人的內心世界,剖析他們的心裏活動,體會到整個社會的脈搏。

在看守所期間,我曾有機會和死刑犯們相處,並最後把他們一一送出號子門赴刑場,互相道聲「多多保重」。他們中有醫生,幹部,學生和工人。

陳醫生個子小小的,大約近40歲。在1970年冬天的一個晚上送進我的號子。雙手背拷,雙足帶死刑腳鐐,手中捧著一個粗黑的陶瓷碗被推進來。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住幾天就走。」他說道。

我和小馬(一位小偷)忙著把靠牆角的鋪位讓給他。手腳有鐐銬極為不便,很小心的扶他坐下。他看看我們二人,看看他的手銬腳鐐,沉悶緩慢的說。

「我被判死刑了。你們害怕嗎?」

「人到這一地步,也沒什麼好怕的了。怕也沒用,順其自然吧。你為什麼被判死刑?」我問道。

「故事很長,慢慢說吧。我晚上要睡不著,翻身弄響了鐵鏈條你們不要見怪,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那一夜他沒有睡覺,二個大眼直看門上的小窗,好像在期望著什麼。我也睡不好,一會兒又驚醒了,這是有生以來頭一回和死刑犯睡在一間號子內。人總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或遲或早而已,只是走的方式不同罷了。為什麼要處死他呢?我帶著這個問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和陳醫生相處幾天後,他的心情也平靜些,開始講他的故事。他出身在一個貧農家庭,1950年參軍,曾任助理軍醫。1957年向共產黨提意見,被打成右派,開除黨籍,軍籍,送到城市郊區的衛生所當衛生員,後又成為醫生。1960年期間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任南方區委書記。1961年冬天被捕。這個組織已在全國各地的軍隊,黨政機關,大學等發展了幾百人。宗旨是要改變中共產黨的極左政策,改變領導階層。不幸於1961年冬被破獲,被捉了100多人。

送進我的號子的當日,他被宣判死刑立即執行,有10天上訴期。他估計上訴是無結果,處死是無疑的。太太已離婚,己被關押了10年,己沒有什麼親人來探監。

他極不願意被送上刑場處死,想以自殺的方式死在看守所,以此方式來打擊中共專制政權。在偶然的機會他撿到了一枚縫棉被的長針,帶進了號子。在進我的號子的第三天晚上,用長針向心臟部位猛刺進去,以求結束自己的生命。大概這枚針不夠長,刺不到心臟的重要部位。第二天清晨醒來後對我講:

「我昨夜自殺沒成功,很遺憾,針太短了。既然如此,我就等著上刑場,讓他們把我送上西天吧。中國的老百姓實在太苦了,尤其是農村,我家解放前是貧農,解放已經10幾年了,我們家鄉的日子比解放前還要苦。中國需要改變。我要走了,只有讓後人們繼續干吧。」他以極為平靜的語調說著。

我內心很激動,很想說幾句和他共鳴的語,但有第三者在場,不敢暴露心聲,只是安慰他幾句:

「事至如今,想開點吧,中國會變好的。你走後再來投世,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我的雙眼直盯著他的臉,看他只有40多歲上下的人,10年的關押被折磨成一個小老頭了,一股心酸直湧喉頭,我的眼眶濕了,頭轉過去了。

冬天長夜,寒風吹得號子門絲絲響,透過門縫進入號子內。天還漆黑,號子門突然打開,寒風吹得我發抖。一個牢役送來一碗飯,指著陳醫生說:

「快點吃,十五分鐘後你要出號子。」

我心裏涼了一截,陳醫生要上路了。他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聽到門開聲,把頭從棉被中伸出,回答了一聲:

「知道了。」

號子門關後,我們立即幫陳醫生穿好衣服,飯畢。

「讓我輕鬆一下,不讓屎尿留在身體裡面。要是上路時候屎尿冒在褲襠裡很難看很難受的。」

我想這是他10年來被關押的經驗之談了。在離開人間前儘可能的把自己弄得干乾淨淨,體面的走。

號子門終於打開了。陳醫生沉著的邁出那人生的最後一步。他回頭說:「謝謝你們的照顧,請多保重。」

「不要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事。請一路保重。」我壓抑著內心的悲哀,說了這幾句無可奈何的話。

整天我沉默無語,頭腦一再出現各種景象。

記得小時候曾看過一部電影《國魂》,再現了民族英雄文天祥上刑場的場面。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陳醫生短短一生的經歷一直留在我的腦中。他沒有成功,我堅信中國一定會變的,中國老百姓不願意長久過這種缺衣缺食受壓迫受剝削的日子。在看守所受折磨的日子,意志也曾經很沮喪,看不見光明的前途。和陳醫生相處幾日後,逐漸產生信心和信念,我要活下去,一定要看到中國的改變。我堅信毛澤東一定會死在我的前面,我比他年輕,他死後中國會起變化的。從此之後,我開始學習如何在艱苦的環境下保護自己的身體,作長遠的打算,要看中國的改變。

1971年初,看守所關進了許多文化大革命中的造反派頭頭和學生頭頭。他們也是「一打三反」中被打擊的對象。安徽省蕪湖造船廠造反司令部司令陸建春就關在我隔壁號子。他進號子後幾天,我們通過磚牆上的一個小孔(約一支筷子大。此孔是用竹筷子挖通磚牆的)打「電話」,一邊用嘴對著小孔,另一邊用耳朵緊貼著小孔進行講話。

文革前2個月,他剛從軍隊轉業到工廠任保衛科幹事。文革興起,他組織了造船廠工人造反司令部,批鬥工廠當權派,奪取工廠生產大權。1968年他成了蕪湖市革委會副主任。1971年初,另一個主管公檢法的革委會副主任秘密的逮捕他,連續審問他幾個月,判決他死刑,立即執行。在打「電話」中,我問他:

「你有沒有殺人或指示別人去殺人?」

「沒有。」

「你有沒有什麼陰謀活動,和國外特務機構聯繫?因為蕪湖造船廠是軍工廠。」

「沒有,我從部隊轉業下來才2二個月就捲入文化大革命,組織工人造反司令部,代表工人講話,揪鬥走資派而已。不知為什麼要殺我?」

「我想他們要借你的頭,殺雞給猴子看。現在是一打三反運動,要找典型,借人頭示眾。你沒有很強的後臺,沒有人救你,事情不好辦。他們害怕工人群眾真正的組織起來和當權派鬥。我想如果你不批鬥他們,他們不會殺你。」

1971年7月,陸建春和其他參加武鬥殺死人的幾個工人,學生一起被送去刑場。臨走的那天大清早,他們出號子時叫喊:

「難友們,永別了,你們要多保重,20年後又是一條漢子。」

「老吳,永別了,謝謝你的安慰,多多保重。」陸建春臨走對小孔叫喊著。我心裏非常的難受,對著小孔答道:

「老陸,永別了。」

像陸建春這類造反派組織遭到打擊和鎮壓,在全國範圍內很多。共產黨在內部互相殘殺的時候,永遠沒有忘記防範人民群眾的反抗,尤其是害怕有組織的力量。像「全國退伍軍人聯絡委員會」、「臨時工、合同工革命造反司令部」、「貧下中農革命造反派」等等這類組織都被勒令解散。人民群眾從這個時候已有集體組織反抗意識了。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共產黨就鎮壓人民的反抗,「公安六條」以及內部規定的所謂「黑五類」、「黑九類"、「黑廿一類」等等,把人民群眾中的一部分打入「另冊」,製造人民內部相互鬥爭和矛盾,藉口加以鎮壓。1967年在全國範圍內鎮壓造反派組織,如湖北的「百萬雄師」、湖南的「湘江風雷」、廣州的「紅旗派」和上海的「上柴聯司」等等。這些造反派組織敢於反對中共當權派,把他們拉下馬,得到人民群眾的支持。1968年全國軍管,這些組織都慘遭打擊和鎮壓。這是文化大革命中第二戰場的最集中的鬥爭。儘管如此鎮壓,天安門廣場1976年4月6日反抗運動充分顯示了對「秦始皇時代」的憎恨,把文化大革命第二戰場推向最高峰。

經過3年半的看守所關押審問,終於在「一打三反」運動的末期把我判刑了。1971年的初冬,那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還照進了園子。我們一批將判刑的人被送到蕪湖市工人體育場的背後圍牆,等待上臺。上午10時,我們一排站在市體育場的講臺前,有10萬人參加這場公判大會。黑壓壓的一片,碩大的體育場全坐滿了觀眾。我被排在第3名,聽宣判前2名是無期徒刑,心想頂多是個無期徒刑,死不了啦。當聽到念我的名字,判刑有期徒刑20年時,會心一笑,還是有出頭的日子,坐滿牢時52歲,還不算老,還有希望。

宣判之後把我送上一輛軍用卡車,頸上挂一個大牌子「反革命份子吳干璠」,站在車上示眾。10幾輛軍車周遊全蕪湖市。當時對那些現象已經沒有多大興趣了,頭腦裡一直在盤算終於等待可以晒太陽的日子了,多麼的美好啊!

我經過公安局看守所關押,審間,判刑20年送安徽白湖勞改農場和安徽省第二監獄勞動改造,長達近12年的非人折磨,終於在1979年11月獲徹底平反返回安徽師範大學物理系。

1980年7月來美國留學,積極的投入海外民主運動,參加「中國之春」運動,加入民聯和民聯陣,開始了我另一半的有意義的人生。

毛澤東一直用階級鬥爭,思想改造和政治路線鬥爭等等方法來改造中國和改變人們的意識形態。他的所作所為以文化大革命告終而徹底失敗。

鄧小平反毛澤東之道而行之。他採用發展經濟,改變經濟體制,拒絕政治改革的方法來改造中國。這條路子肯定也是走不通。

30年來,中國人民經過文化大革命的洗禮,經過改革開放的啟蒙,再也不會被共產黨欺騙了。人民知道要改造中國只有走發展經濟和政治改革相輔相成的道路。歷史的教訓和經驗總結明白的指出了中國的前進道路。中國共產黨頑固的阻擋歷史向前滾動的巨輪,終將被歷史巨輪壓垮而淘汰。

文化大革命中人民群眾敢於反抗,勇於鬥爭的精神,30年一直得到繼承和發揚。這種精神充分體現在1989年「六四」運動以及海外民主運動。在即將進入的21世紀,把中國推向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的道路,更要發揚這種大無畏的精神。

紀念千千萬萬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迫害的人們!

寫於1996年4月30日洛杉磯

来源: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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