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感激公公的是他為我們挑起了全部家務,解除了我所有的後顧之憂。由他安排的三餐豐富可口;其它的不說,單是照顧我兒子的細心和精心這一項就遠遠超過我和我婆婆。例如在寒冬臘月,即使他自己手上凍的血口子裂開,他也從未間斷每天為我兒子做他喜歡吃的小鯽魚丸子湯,那細小的刺公公一根一根的挑,多年如一日,實在不容易呀,有時連我看著都閑累,而七十多歲的他永遠只是默默的做。.........嗨!要數我公公的好呀,恐怕幾天也說不完, .........
可是今天我想講的卻是一件憾事,而且永遠也無法彌補了。
這得從我公公的歷史說起,我公公雖然什麼都好,但「美中不足」的是當過國民黨排長。在講階級鬥爭那個年代,他不就是階級敵人嗎?國民黨反動派,歷史反革命,...... 總之歷史不清白。就因為這個原因,他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不知吃了多少苦,挨整時頭髮幾乎被扯光,牙齒幾乎全打掉,這是能從他身體的表面看的到的。他還有很多悲慘的經歷,我們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記得在我們相處的那陣子,我總在逃避他談「他不光彩的歷史」。我公公不多言不多語,可是一談起他抗日和文革時的往事時,就口若懸河、神采奕奕,顯得特別興奮,可能是因為能在晚輩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非凡經歷也是一種驕傲、一種滿足吧。但每當他開口講他的過去時,我都會有意把話岔開,雖然我知道他參加抗日戰爭時多次受傷,九死一生,可是我心裏更願意相信共產黨的宣傳:國民黨是賣國不抗日的敵人。始終沒給公公把話講完蛋的機會,因為我的心裏在排斥他,把他當作階級敵人,心理上總是與他保持著距離。
直到我出國多年以後的一天,看到發表在抗戰勝利五十週年紀念冊(大陸發行的)上,我公公寫的一篇回憶錄。哇!真精彩,我公公簡直就是一個英雄,真正的抗日英雄,他在抗日戰爭中的英勇表現,還受到過嘉獎,沒假!
原來他是抗戰的當事人,他知道真相,也知道共產黨在撒謊,怪不得每當他提到自己的經歷時,總是不卑不亢的,完全不像我在電影裡看到的那種被醜化、矮化了的國民黨人。說來也怪,那時我那個心理被障礙著就是不能接受他與共產黨宣傳不同的說法。現在想一想當時就像中了共產黨的魔了一樣。我公公是我最瞭解、最敬重的老人,可我卻寧願相信共產黨的謊話也不相信他,就是不給他眉飛色舞開心的機會。想想,也有點兒殘忍。
現在我也知道抗戰真相了,可是已經太晚了,我公公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他再也不可能給我講他過去的往事,而我也再也沒有機會讓公公真正的開心一笑了,雖然現在我真心的想這麼做------ 可是我已經錯過了相信公公的機會,留下的只是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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