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竇娥還冤！」6年間，在遮天蔽日的高牆內，他的生命幾度輪迴－－－兩次死刑，一次死緩，最後一次無罪釋放；「還我清白！」兩年後，摘掉腳上沈重的死囚鐐銬，
「老天，你終於開眼了！」1月15日，接到第一筆7萬多元的賠償金時，王有恩夫婦喜極而泣，一個個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夢魘，一場場艱難訴訟中的辛酸苦痛，都在這一刻，化作串串苦澀的淚滴……
「情殺推斷」有板有眼：「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
據哈爾濱日報報導，9年前，33歲的工人王有恩做夢也不會想到，在平靜中生活的自己會捲入一場血腥的殺人案，並從此揹負「碎屍惡魔」的罪名。
1994年10月7日中午，黑龍江省牡丹江市一老者在江邊垂釣時，險些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嚇昏－－－那是一具男屍，無頭、無四肢……後經認定，死者是牡丹江市第八水泥廠幾天前失蹤的職工－－－王俊波！
一向為人老實的王俊波，為何遭此毒手？凶手又為何如此殘忍？
案情撲朔迷離，警方深感棘手。這時，一份舉報打破僵局：王俊波生前與鄰居王有恩的妻子米巧玲關係曖昧！「王有恩不堪其辱，心懷憤恨，有殺人動機！」警方這樣的「情殺推斷」似乎順理成章。當天下午4時，呼嘯的警車帶走了不知所措的王有恩夫婦。
在郊區分局，接下來的5天5夜，成為王有恩至今無法擺脫的夢魘。
「一開始我拒不承認，可他們卻說『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在連續5天5夜的審訊後，王有恩終於「如實」地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罪行」，還「供出」了作案時的工具－－－從鄰居家借的斧頭！與此同時，妻子米巧玲也徹底地向警方「坦白」了所「看到的一切」。至於「招供」的原因，夫婦倆惟一的解釋只有4個字－－－「熬不住了！」
一起震驚當地的「碎屍案」，就這樣「真相大白」了。在看守所裡熬了兩個多月的妻子米巧玲，因「坦白徹底」，於12月6日被放回家中。
「你到底看沒看到他殺人？」面對親人痛苦地一再盤問，米巧玲心中的酸楚像火山一樣爆發了：「他肯定沒殺人！」說這話時，她眼裡噙著淚，嘴角咬出了血……一家人隨即趕到牡丹江市公安局討說法，卻不被理睬。4個半月後，米巧玲因「翻供」被重新收審。
在牡丹江市的批捕意見書中，詳細地記錄著夫婦倆「十惡不赦的罪行」：「9月26日21時許，被告人王有恩讓米巧玲將王俊波叫到自家，趁其不備將其打昏而後扼死，又用手斧、片刀將屍體肢解成8塊，連同作案工具及被害人衣物，分別裝入4個編織袋內，令米協助拋入牡丹江中。案發後王有恩、米巧玲均供認犯罪事實。」
「老天啊，我沒殺人，我冤枉啊！」面對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王有恩不寒而慄，求生的慾望也越發地強烈。他含淚問蒼天，然而蒼天無語，只有他悲憫而絕望的哭叫聲，在高牆內的上空久久迴盪……
沒有一個直接證據，「嫌疑人」卻三度被判死刑
「救救我吧，我是清白的！」面對莊鐵言律師，王有恩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在淚水中詳述了自己真實的經歷以及從未示人的不幸遭遇。律師的辯護，是他惟一的生機！
法律相信的不是眼淚，而是確鑿的證據。在仔細閱卷的過程中，一個又一個疑點出現在莊律師的眼前……帶著諸多的疑問，莊律師決定為王有恩這名「殺人犯」做無罪辯護！
與此同時，頗具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那把肢解屍體的斧頭－－－曾拋入江中、打撈7天無望的作案工具，在鄰居家又失而復得。難道斧頭能從江中「飛出」？起訴書上關於「鄰居失斧的證言作為王有恩殺人證據之一」的說法不攻自破。1995年9月23日，法院將案子退回檢察院「退補偵查」，推遲開庭，一推就是9個月！1996年6月14日，開庭的日子終於到來。
法庭上，作案時間成了控辯雙方激烈爭執的焦點。莊律師一一列舉了大量經過查證的事實：案發當晚，王有恩在家吃飯、在單位上班時的人證……以此證明王根本不具備殺人的時間。
在死神的魔爪下，王有恩渴望能有一張獲救「通行證」。然而7月2日這天，牡丹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王有恩犯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米巧玲犯包庇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
王有恩、米巧玲提出上訴。不久，法院作出裁定：案子發回重新審判。王有恩死裡逃生！12月30日，重新開庭，牡丹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二次判決：王有恩犯殺人罪判死刑。米巧玲犯包庇罪，因翻供將有期徒刑加至5年。
1997年1月30日，王有恩夫婦再次向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同年9月13日，黑龍江省高院再次裁定撤銷判決，發回重審。2000年3月，當地中級人民法院第三次判處王有恩殺人罪，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米巧玲犯包庇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
死神的魔爪，王有恩似乎永難掙脫。
6載冤屈得雪，國家賠償亡羊補牢
在王有恩一次次飽受生死煎熬的時候，他的親人們也在承受著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痛楚，為了將他從死亡線上拉回而不停地奔波著。王有恩的老父已年近7旬了，這位倔強的老人自從兒子、兒媳入獄後就沒有停下過上訪、申訴的腳步。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兒子沒殺人，是冤枉的，就算拼了老命，也要為兒子洗脫罪名！
親人的執著，成了王有恩活下去的惟一理由，也點燃了夫婦倆生命的火花。6年裡，夫婦倆無數次獄中傳書，共訴別離之苦，互勉堅強地活下去。
2000年11月8日，是決定王有恩生與死的最後時刻。這天，王有恩所有親人久懸的心再次提到了喉管。「王有恩、米巧玲無罪釋放！」當牡丹江市中院傳達省高院的終審判決時，親人們激動異常，淚水奪眶而出。看守所門前，迎著親人們苦盼的目光，王有恩一頭扑進親人的懷中失聲痛哭……
逃出了死神的股掌，王有恩終於重見天日。返回痛別6年的家，夫婦倆卻被眼前悲慼的一幕驚呆了：積勞成疾的父親已經撒手人寰，老人沒能等到兒子洗清冤屈的這一天含悲而去了；6年沒見的女兒已經輟學；受到「株連」的親友們也都債臺高筑……
2001年5月，王有恩夫婦向省高院賠償委員會提出賠償請求。
2002年4月19日，省法院賠償委員會作出裁定：王有恩獲賠償金83021.92元，米巧玲獲賠61855.81元。賠償義務機關為牡丹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牡丹江市人民檢察院。
「你說你沒罪，有什麼證據？」－－－法律呼喚無罪推定
回顧這起冤案出籠的前前後後，扼腕嘆息之餘，更該引起我們的深思。
採訪中王有恩告訴記者，法官在法庭上曾問過他這樣的話：「你說沒殺人，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王有恩無奈地對這句話進行了「註解」－－－即法官事先「認定」我是殺人犯，可我無法證明自己無罪，所以便是有罪，也就該「死」那一回回！
「無罪何須我證明？」縱觀此案，為王有恩做無罪辯護的莊律師深有感觸。
針對刑事訴訟時因找不到直接證據容易造成冤假錯案的情況，法學專家呼籲：第一，要強調嫌疑人的合法權利，尊重「沉默權」，提倡「零口供」，這其實就是強調警察自律，促進他們在提高技術手段和偵破技能中挖掘潛力；第二，要提倡律師提前介入，防止公安人員濫用職權；第三，加強控辯模式，強調雙方平等，在嚴格的規則下，雙方可以對證據的客觀、真實、合法性展開充分辯論。
專家認為，「無罪推定」(即公訴機關拿出證據證明嫌疑人有罪，否則就是無罪)是現代司法制度的重要原則，儘管在實踐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只有這樣，才能讓「王有恩式」的冤案不再重演......
文章來源：大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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