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義勇為右腦被炸開 卻要借錢救命
父親徐茂軍拖著糖尿病和兩次心梗的病體,從黑龍江到北京,從北京到黑龍江,來回為見義勇為的女兒奔波。他要求證明兩個問題:一、北京的醫術能不能救回女兒的性命;二、見義勇為的精神該不該得到保護和弘揚
坐在徐茂軍的對面,聽他講述,從其表情上的溫和平靜也可體會到他內心的錐痛。
天壇醫院神經內科醫生提起徐娜的入院直搖頭:昏迷、高燒,做了手術的腦袋大得像個籃球,傷口長不上插著引流管,還往外不斷嘀嘀嗒嗒滲著腦脊液,居然能夠坐火車從黑龍江佳木斯趕到北京。
由於神經外科沒床,院黨委書記高曉蘭多方考慮,把徐娜安排到神內三病房重症監護室,可神經內外科醫生都抽涼氣--肯定沒戲了。高壓氧科薛主任馬上過來會診,說,搶時間讓傷口盡快癒合後進艙,還有希望。
神外管傷口清洗換藥包紮,神內管控制顱內感染和高燒,幾天後就超常規由高壓氧醫生陪同進獨立艙治療,自此徐娜病情急轉直下、柳暗花明。
徐茂軍說,沒有天壇醫院的醫術高明,徐娜不可能生還。而醫生卻感嘆,沒有徐茂軍的果斷和執著,徐娜就沒有今天生還的機會。
-寧願死在路上,也要闖出一條生路
今年6月20日中午,在佳木斯建設銀行鐵道北方分理處發生的「6 20」持槍殺人搶劫銀行案,徐茂軍當天並不知道。
我是兩點半接到電話趕到市中心醫院的,當時別人只告訴我:徐娜出事了。到了醫院才知道,她是槍擊貫通傷,一點半進的手術室。因為子彈在腦袋裡面炸散,小彈片很多,止血困難,到晚上六點才做完手術,醫生立刻給我們下了病危通知書,說準備後事吧。我是六點半進到重症監護病房的,看見女兒頭臉腫得像籃球。脖子上氣管切開,連著呼吸機,她媽媽一直哭得癱在地上。
在監護病房我待了兩分鐘就出來了。我不相信女兒會死,心中還抱著希望。我想得很多,女兒有好多事還沒完:明年就要專升本,系裡取班級前12名學生,她是第四名;剛剛找到一個稱心的丈夫,買了一套十幾萬元的房子,明年五月就要正式辦事。她有很多憧憬還沒有實現。
醫生說只有到北京才有一線希望,但就是途中危險太大。他們讓我考慮。我想,既然留在這裡沒有希望,就必須闖出一條生路,死在車上也不後悔。我要闖一闖。
我是鐵路職工,為了幫助我們,佳木斯鐵路分局紀委書記田躍先親自辦的臥鋪車廂。醫院主任醫師選派一個有經驗的護士李岩帶著急救藥品隨同,我的一個朋友尹素燕特意買了氧立得制氧劑送到車上。當時徐娜高燒39度,列車餐車冰箱專門給我們提供冰塊,空調專門以徐娜需要而調整溫度。為了維持徐娜生命體征正常,她媽媽和她對象輪流,20分鐘換一次制氧劑,護士不斷給吸痰,就這樣我們搭乘佳木斯直達北京的快40次列車在7月10日上午10點40分到了北京,歷時23個半小時。下車時徐娜體溫39.8度,我兒子提前到北京聯繫的救護車,就直接把我們拉到天壇醫院急診,她媽媽立刻累得躺到地上不能動,而神經外科說沒有床。
-按響報警器的一瞬,歹徒向她連開兩槍
徐娜是2000年考入黑龍江經濟管理幹部學院,就讀於財政金融系證券投資專業的。學校稱她品學兼優,發展全面,擔任班級生活委員,今年4月到建設銀行佳木斯鐵道支行實習,因為下面缺人,5月9日被安排到北方分理處幫忙。6月20日歹徒持槍搶劫發生的過程,誰也無法知道和描述,因為這個儲蓄所中午在場值班的兩名女職工已經死亡,而徐娜已經不能回憶那可怕的一幕。徐茂軍則是從市公安局案件審理結論中獲知當時的情景。
歹徒名叫喬力,是銀行馬路對面一棟大樓的銷售部經理,互相都比較熟,所以銀行就疏於防範。我女兒下基層第一天起就盯崗了,接鈔送鈔。出事那天,喬力進去說要上廁所,正好一個職工在上廁所,喬力就在廁所門外等著,這個職工出來打開通往營業室的安全門時,他掏出手槍頂住這個女職工喊都別動。三個人都蹲到兩個辦公桌的空處,低下頭。這時我女兒起身按了報警器,喬力就照她們的頭部每人一槍,三個人倒在血泊中。喬力上到桌子上,把兩個攝像頭按倒,又下來到攝影控制櫃想取錄像帶,沒打開,就倉皇逃離現場。
報警器在110的燈亮了一下,但110馬上意識到有問題,立刻出警,幾分鐘內就趕到現場。趙科長看到徐娜還有呼吸,就用110警車直接送到市中心醫院急診。根據錄像帶,下午三點就把喬力抓獲。
如果不是錄像帶記錄得清清楚楚,我簡直不敢相信平時連一條毛毛蟲都害怕的女兒,能夠面對持槍歹徒臨危不懼,按響報警器。但是我又分析,我女兒平時要強愛拔尖兒,有主見,遇到不平事敢找人論理,這是她危急關頭見義勇為的思想基礎。我現在想,勇敢反而救了她的命。歹徒拿的是土槍,近距離瞄準正在行動的目標會發生晃動,打不準。我還想,如果那兩名職工和徐娜一起與歹徒搏鬥,恐怕也不會慘死。實際上,徐娜挨了兩槍,一顆子彈從右顳頂部進入顱腦,斜向前下打入右側鼻腔,另一顆從右胸側壁下蹭過她的牛仔小上衣右上口袋處爆炸。
徐娜在北京醒了,我問她,娜娜你為什麼報警?她說,我不服輸,我要活。-有女兒瞅著,就是希望
天壇醫院神經外科沒床。先聯繫高壓氧科,薛主任看到徐娜深昏迷,創口又流血又流腦脊液,病情危急,高壓氧科病房條件不如監護室。這樣,事跡感動了醫護人員的徐娜就被安排在神經內科重症監護病房,並成立救治小組。對此,徐茂軍充滿感激,因為他求解了第一個方程式,北京的醫療水準名不虛傳。
徐娜當天中午12點半就住進監護室。神經內科王擁軍主任和科支書趙主任帶著幾個大夫看徐娜。之後跟我交待,給徐娜做了定位診斷、定性診斷、鑒別診斷和診療計畫,但徐娜可能再出現顱內出血、腦水腫、腦疝,危及生命,也可能出現腦心綜合症,肺內感染,顱內感染,上消化道出血、水電解質紊亂、多臟器衰竭等危及生命,我理解。醫生說,治療需要30萬至50萬,有可能成為植物人,家裡是什麼態度?我說,來的時候全家已經研究過,就是植物人也不放棄,有女兒瞅著是希望,也是安慰。
醫院換藥勤,培養細菌對症下藥,十幾天後傷口終於長上,體溫控制在38度,陸續體溫就降下來了。高壓氧科薛主任說,徐娜有希望,年輕,臟器健康,用藥不用擔心,經過努力,奇蹟會發生的。
8月初,徐娜還帶著氣管切開,發著燒。就開始進高壓氧小艙吸氧,高壓氧的醫生陪著。第一次在艙裡就有反應,哭了。第二次,第三次,受傷的眼睛就能睜開了。到了8月中下旬,能叫爸媽,她媽媽激動得哭的什麼似的。在監護室住到50多天,徐娜生命體征就開始平穩,康復治療在監護室時也已介入了。
徐娜右腦受傷嚴重,體現在左邊肢體上。左手左腿原先都沒有知覺,可是第一次進艙薛主任就告訴我們在高壓氧環境下按摩效果更好,所以我們一直堅持。在高壓氧艙的第75次治療後,徐娜左腿會抬了,一回最多能抬60次。現在,徐娜每天坐著輪椅去康復室做起立床訓練。
-治療費用一直是向銀行借錢
徐娜的事跡已經在當地傳開了,但是,她現在遭遇的費用尷尬卻是,父親多次各級上訪的結果是得到在銀行借款的許可。徐茂軍不能理解的是,一個小女孩這麼勇敢,這是社會值得弘揚的正氣,為什麼當事單位卻不能積極面對?
當時徐娜的事跡很快上了《三江晚報》和《佳木斯日報》。在昏迷中,一個家電公司的老總帶著花籃水果看望徐娜。又過兩三天,110接警隊也來了七八個人,送的花籃、水果,還有1000元慰問金。我聽說公安局還給銀行轉過去一個材料,要為徐娜請功:由於及時報警,歹徒在慌亂中來不及打開庫櫃拿走櫃內20餘萬元現金,保護了國家財產,為公安機關緝拿凶犯贏得了寶貴時間。省建行領導也親自到佳木斯看望徐娜並說:「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搶救。」徐娜所在的學校得知消息,也立即派兩個領導前來探視。10月18日,黑龍江省經濟管理幹部學院黨委授予徐娜「見義勇為優秀大學生」稱號,獎勵5000元。但是,我們上北京治療,墊付的十幾萬元是我們自己積攢和從親朋好友那裡借來的。
為了孩子,我市裡、省裡、北京奔波20多次。我說,實習是雙方互致公函的,在崗位上負傷,應該付醫療費,同時應該對徐娜提出立功申請,最起碼她是見義勇為的好市民呀。但是單位卻說,公函說的是實習,我們沒有要實習費,所以出了事要自己負責。我很生氣,實習生不能盯崗,徐娜在盯崗,我們要勞務費了嗎?
我曾經找到中國建行人力資源部勞資處,處長郎丹英接待的我,說,醫療費不要著急,我們和社保之間有比例,但是誰花也輪不到你家屬花。可事情還是不順利,又找到中國建行,最後的結果就是佳木斯鐵道支行每隔10天借給我們1.5萬元。按正常情況,我的身體肯定垮了,我1998、1999年分別得過兩次心梗,有糖尿病,為了讓自己不倒下,每天身上揣著藥,降壓靈、倍它樂可,對糖尿病治療由吃藥改為打胰島素。
徐娜的傷口沒有破壞腦垂體,但是徐娜現在哭沒有眼淚,一直不笑,醫生說也許有情感障礙或內分泌造成的,也正在進行婦科會診,還要請精神科醫生來診斷是否有抑鬱症。徐娜將來行走還需要配支具,腦殼也需要修補。但是因為孩子營養沒有恢復,頭皮薄,也沒有那麼大的頭骨,所以還需要住三個月。
一年一度的見義勇為表彰會又要開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為一個勇敢女孩的缺席而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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