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北京某辦公大樓(圖片來源: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拜登即將卸任,美中關係會進入川普(特朗普)2.0時代。當此之即,世界各國都在期待川普就任以後,美中關係以及國際政治能早一點有一個明朗的格局。然而,正如筆者最近在本臺發表的《美中冷戰定格:中國經濟下行的國際關係難題》一文指出的,對當下的美中關係,目前國際商界習用的單純經濟觀點和非冷戰認知框架,其實會產生很大的自我誤導。要理解未來川普2.0時代的美中關係,有必要先瞭解拜登時代美中關係演變的由來和過程。
1、拜登時代的美中高層互動
在《美中冷戰定格:中國經濟下行的國際關係難題》一文中,筆者回溯了美中冷戰的由來。美中冷戰緣起於川普1.0時代的美中科技戰和貿易戰,接下來,就進入了拜登時代美中關係的多重演變。
關於拜登時代的美中關係,12月24日美國智庫史汀生中心的中國項目主任、華人學者孫韻在《美國之音》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標題是《拜登政府時期的美中關係》。這篇文章回顧了過去四年美中之間的高層互動和雙邊關係。我的上引文章與她的文章有不少相同的看法,但也有一些區別,比如,她在文章中避免使用「冷戰」這個概念。不過,這個區別並不妨礙我與她得出相同的結論。
孫韻的文章提到了兩個值得關注的關鍵點。首先,她提到,「貫穿拜登政府四年對華政策的一條主線在於,在對華激烈競爭的同時,避免雙邊關係‘脫軌’——即避免爆發衝突。在美方看來這是負責任管理大國競爭的表現」。我在12月18日發表的《美中冷戰定格:中國經濟下行的國際關係難題》一文中,分析拜登行政當局努力保持雙邊高層對話,「以免兩國關係‘出軌翻車’」,表達了完全相同的意思。在我看來,所謂的「脫軌」,就是防止冷戰狀態滑脫「冷」的軌道。
其次,對於中共高層在冷戰初期的對美外交路線方面,孫韻指出,「中方失望地看到,拜登團隊並無意扭轉川普時期的‘錯誤立場’」。這的確就是中共從2020年點燃美中冷戰之後,在對美交涉中始終堅持的態度。看來,今後中共仍然會繼續沿著這條路線,來處理川普2.0時代的對美交涉,同時也受困於其中。
2、點燃冷戰:中共為何敢做不敢認?
中共確實是點燃美中冷戰的「點火者」,這在國際政治史上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將來歷史學家或許對這個事實會做出各種深度剖析,但不會有任何一個歷史學家能否定中共「點火」這個曾經發生過的真實事件。
對「點火」一事,中共為何敢做不敢認?它為何一定要把美中關係的惡化,歸咎為川普1.0時代的「錯誤立場」?如果以為中共真這麼想,就天真了。最近幾年來,要「防止」冷戰這類文字,在中共智庫的文章中不斷出現。這樣的討論本身就說明,中共其實知道,美中冷戰已經形成,但它不願意承受冷戰的後果。
中共無論在國內或國際上,都始終不會承認,自己就是美中冷戰的「點火者」。目前中國國內經濟情況日益嚴峻,年關將近,大批企業裁員降薪,還有更多的中小企業加速倒閉。中國人普遍在問,「經濟形勢如此之差,看不到任何希望,這到底是怎麼啦?」
中國之所以出現嚴重的長期性經濟衰退,除了因為中國選擇了錯誤的以房地產為支柱的經濟發展戰略,因此不得不承擔沈重而長久的負面後果,也與中共點燃美中冷戰、惡化中國的國際貿易環境有直接關係。
這兩大問題,即國內經濟發展戰略的錯誤和點燃冷戰的對外關係決策的嚴重錯誤,前者的責任在胡錦濤、溫家寶,習近平承繼了前任的錯誤;後者則完全是習近平的責任,不過,擴軍備戰的準備工作,其實從江澤民時代就開始了。
正因為這兩大戰略錯誤嚴重到無法糾正,更不可能輕易扭轉不利情勢,所以中共高層就只能硬著頭皮不承認。毛澤東當年也是如此,他既不承認「大躍進」是荒謬的決策,更不承認中蘇對抗是其個人國際野心的產物,最後,為了挽救他的個人威權,發動了讓他陷入「滑鐵盧」的文化大革命。
雖然中共點燃中美冷戰,時間點不過是在五年之前,但從世界上的冷戰史來看,已經可以讓我們來思考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了。那就是,點燃冷戰的國內經濟背景,對紅色大國的國運,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也就是說,在錯誤的時間做出這種極其危險的重大國際關係決策,其後果會直接縮短紅色大國的壽命。
既然中共高層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重大戰略錯誤,剩下的問題就是,能否糾偏?關於這一點,筆者7月24日在本臺發表的文章《中國:改革強化獨裁,獨裁逼死經濟》中做過分析,結論是,政治獨裁之下絕無可能。由此看來,中共對點燃冷戰這個重大國際關係的錯誤決策,敢做不敢認,乃是其政權存活的唯一選擇。
3、中共的冷戰經驗為零
本節要討論的,是兩個事關中共重大決策的問題;而這兩個重大決策,也都牽涉到美中雙方高層對另一方意圖和可能反應的判斷。
其一,中共點燃美中冷戰之前,是否對其直接後果,做過必要的評估?其二,中共點燃中美冷戰,是否研判過其長期後果?然而,對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應該都是否定的。
假如中共知道,點燃美中冷戰以後,會有嚴重的國際關係後果,即必然終結美中幾十年的盟友關係,轉而進入對抗狀態,那麼,中共的幕僚今天應該討論的是,「如何打贏冷戰」,而不是「要防止冷戰」。另一方面,假如中共知道,點燃美中冷戰之後,對中共的長期經濟科技發展,會產生沈重的打擊,那麼,今天中共對美國的外交對話中,就不應該出現「恢復正常經濟科技交流」這樣的訴求了,這樣的訴求其實是對自己今後的必然處境之無知。
現在看來,中共既不懂點燃冷戰的直接、短期後果,也不懂點燃冷戰的長期後果。之所以如此,當然是因為中共的冷戰經驗為零。講到冷戰經驗,蘇聯點燃冷戰的時候,它的領導人沒有經驗,那是理所當然的,美國當時的領導人也同樣如此,因為此前的人類國際關係史上,從未有過冷戰這樣的事物。但是,蘇聯與美國冷戰四十年,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冷戰經驗,然而,中國並沒從美蘇冷戰的經驗當中,發現應該學會的深刻教訓。
中共犯下的兩個重大決策錯誤是:第一,點燃了美中冷戰,卻還希望拜登行政當局會扭轉川普1.0時期的所謂「錯誤決策」,其中的思維邏輯是,中共以為,用核威脅可以恢復與美國的良好盟友關係。第二,中共點燃美中冷戰的時間點,竟然選在對自己最不利的時刻,這必然導致中國經濟加速崩塌。
4、冷戰起始點的奧秘
世界上的兩個紅色大國都點燃過冷戰,但時間點截然相反。這裡面的關鍵在於,紅色大國點燃冷戰之時,它當時處在自己生命週期的哪一個階段;這個關鍵的時間點,與冷戰狀態下大國對抗的週期長度,直接相關。
無論是蘇聯還是中國,其經濟發展的軌跡都呈現一個「倒U型曲線」,即前期集中國力,也利用外資和外國技術,形成一個似乎蓬勃興旺的經濟發展,不但讓國人看到希望,也令國際社會充滿了好感。但是,到了後期,其經濟發展必然進入滑坡狀態。
紅色大國的經濟制度,不管它是蘇聯式的傳統公有經濟加計畫管理,還是中國式的共產黨支配下的市場經濟,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即紅色大國永遠不會放棄對外擴張的野心,而這個野心會讓共產黨政權始終牢牢掌握與軍備競賽相關的戰略產業和高科技研發。另一方面,這種共產黨國家自恃為優勢的「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在集權體制下,必然會被推廣到非軍備產業的民用領域,例如中國的房地產行業。
恰恰就是這樣的所謂「制度優勢」,扼殺了真正的市場經濟對企業的糾錯機制,導致民用領域或者被國民經濟計畫之手嚴格約束,或者盲目發展,而在民用產品的研發上,則慣於抄襲模仿。如此之經濟體系,必然會到達一個「高光」時刻後開始走下坡路,顯現一種整體性的經濟疲軟甚至下滑。經濟轉入疲軟,蘇聯出現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國則出現在本世紀二十年代。
之所以說,兩個紅色大國點燃冷戰的時間點截然相反,是因為,蘇聯點燃冷戰,是它的經濟發展還處在「倒U型曲線」的上升階段,因此冷戰中蘇聯經濟還持續了一段「好時光」;而中共點燃冷戰,是在「倒U型曲線」的下降階段,所以,美中冷戰被點燃以後,五年來中國經濟加速下滑,其崩壞之勢難以扭轉。其實,中國經濟從上升到下降的拐點,在本世紀頭一個十年的末端已經顯現,疫情掩蓋了它,而中共自己也誤判了經濟大勢,以致於在2020年點燃了美中冷戰。
我今年6月13日在本臺發表的文章《冷戰行為、冷戰思維和冷戰結果》曾經指出,冷戰的諸項鐵律之中,有一個是「不戰而勝看經濟」。也就是說,冷戰開始後,對紅色大國來說,國際環境的急劇變化,當然會打擊國內經濟;如果在經濟滑坡之後點燃冷戰,就會必不可免地推動經濟的進一步下滑。
5、美中新角力:重點領域的反制
在美中關係的另一面,拜登在任的四年間,美國的行政當局和國會運用應對冷戰的「工具箱」,逐漸加大了對中國的防範,同時封堵中共試圖縮小美中實力競爭差距的嘗試。美國的措施體現在科技、國防、經濟和外交的多個方面。目前,雖然拜登即將卸任,但中共的感覺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一,美國繼續加大對中國科技領域的裁裁。12月2日美國政府宣布,限制對140家中國公司的晶元出口,這基本上就卡斷了中國高端晶元的進口通路,目的是為了保持美國在軍事和國防領域對中共的領先地位。2022年10月以來,這是美國對中國半導體產業三年來的第三次限制措施,管控越來越緊,美中在先進位程晶元研發製造上的差距會越拉越開。
第二,在貿易方面,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12月9日推出了《2024年香港政策法》,準備正式取消美國給香港的特殊待遇,那中國通過香港轉口到美國的貿易就關門了。另外,據《華爾街日報》12月17日報導,隨著美中新一輪的貿易戰預備打響,川普打算堵住越南這扇中國轉口貿易到美國的後門。
第三,在國防方面,美國聯邦參議院和眾議院通過了新年度的大型國防開支授權法案。參議院軍事委員會首席共和黨議員羅傑.威克(Roger Wicker)在院會說,「我們目前正經歷著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危險的國家安全時刻」;而來自密西西比州的威克參議員說,「國會需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做出回應,我們必須用‘以實力求和平’的威懾力量發出信號。」而眾議院軍事委員會的主席麥克.羅傑斯(Mike Rogers)在法案通過後發表聲明說,「中國是我們國家面臨的最危險的威脅--《2025財年國防授權法》如激光般聚焦,威懾中國及保護我們的國家」。他還提到,這個法案還加強了我們與臺灣和太平洋盟國的安全夥伴關係。
6、美國:中國戰略「一脈相承」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12月18日在外交關係協會的活動中表示,拜登政府這四年讓美國的盟友在如何應對中國的態度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一致。美國和盟友不論是在對華政策上的表態,或是在消除風險和應對中國在技術轉讓、產能過剩、不公平貿易等問題上的合作,都「越來越多地採用一致、統一的方法」,在中國戰略上幾乎「一脈相承」。
布林肯表示,臺灣議題是個很好的例子。他提到,中國政府一貫的說法是,臺灣問題屬於中國內政,但美國政府讓更多國家意識到,臺灣的未來與各國息息相關。「我們所做的就是,讓幾乎整個世界看清楚:不,從根本上來說這是所有人的事。因為,如果臺灣發生危機,全世界都會受到影響。」
在美中角力當中,當下中共既不甘心,又有點害怕。針對美國封堵高端晶元對中國的出口,中共宣布,對輝達(Nvidia)做反壟斷調查,還有就是,管控幾種稀有金屬對美國的出口。但與此同時,面對川普的關稅壓力,最近中國的國家糧食儲備公司緊急下單,進口一百萬噸美國大豆,向川普放出一個示好的信號。
中共的技術官僚當中,很多人知道,激化中美矛盾,不是好事。比如,中國前央行行長易綱在受訪時說,「不報復是最好的」;然後又補充說,高層決策者會不得不做「不合理」的事。這篇訪談在中國的網際網路上被刪除了,因為易綱實際上暴露了中共高層對美關係處置的兩種立場,一種是主張讓步,另一派反對讓步。
進入美中冷戰的對手關係當中之後,中共高層既不肯承認自己的愚蠢自大,又害怕今後被美中冷戰拖垮,已經陷入深深的被動當中。今天的中共,再也不是幾年前野心勃勃、囂張跋扈的中共了;中美關係也不再是五年前的那種狀態,美中冷戰已經定格。
從蘇聯到中共,不管是斯大林、赫魯曉夫,還是江澤民、習近平,冷戰應對都是旁顧左右而言他,不會認錯,但希望用別的東西來代替認錯。川普在第二任期將和習近平再度交手,習近平想如何在外交等諸多層面上擺脫被動,我們拭目以待。
来源:自由亞洲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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