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山東某藥品批發企業工作了6年的醫藥代表劉先生向本報出示了一份「藥品批發企業供貨底價和醫院平均售出價格」單,顯示了一家大型藥品批發企業給北京等地醫院的供貨價格,揭開了醫藥銷售鏈上的內幕。記者與該供貨單上的藥廠及醫院取得了聯繫,調查核實了其中9種藥品的供銷價格,其中一種藥的供銷價竟相差47.5倍!
將藥價虛高的外衣層層剝去,是誰在掏老百姓的腰包?藥品進醫院需經過層層環剝,並且對於高價藥,醫院的利潤將更高。記者從這份供貨單上看到,從供貨價到零售價,波動幅度最小的也有近10倍,最大幅度可達49倍。如品名為「首康仙泰」的注射用胸腺五肽,供貨價是4 元,而醫院的平均零售價高達196元。
劉先生透露,供貨單上的供貨價已包含了醫藥批發企業自己的利潤,一般來說這部分利潤在15%左右。藥品經過層層加價,層層瓜分「促銷費用」,所有費用都算在患者頭上,藥品最終到達患者手中時,價格變為出廠價的數倍。而患者買藥需跨越生產商等數道關卡。
記者以買藥為由分別與供貨單上的河南、河北、大連、北京等地的藥批取得聯繫,並且以患者身份與湖北、北京的醫院取得聯繫,對劉先生提供的某藥品批發企業的供貨價和銷售價進行調查,發現這些藥批和醫院報給記者的同規格的同類藥價,與劉先生提供的供貨單上的價格基本相符。其中,記者從黑龍江省盛安醫藥科技有限公司瞭解到,「首康仙泰」注射用胸腺五肽,供貨價為4元,而北京天壇醫院對該藥的零售價為190多元,按190元計算,供銷價相差47.5倍。
國藥集團代理商告訴記者,注射用阿奇黴素從藥批拿藥最低價為1.3元。隨後,記者到北京京仁醫院以患者身份瞭解到,該醫院注射用阿奇黴素售價 27.1元,供銷價相差了20倍,與劉先生提供的藥價表相符。記者從大連中信藥業有限公司瞭解到,注射用頭孢匹胺鈉供貨價只需7.5元(1g×1支),帶發票是8元,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表低0.2元。而在北京京仁醫院,該藥的價格為129元,與劉先生提供的價格單相符。
另外,記者從蘇州萬慶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瞭解到,注射用頭孢米諾鈉供貨價為8.5元(1g×1支),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高出0.3元。北京健宮醫院所售的「慶諾」注射用頭孢米諾鈉(1g×1支)93.1元,這個價格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低14.5元。記者還瞭解到,「首康仙泰」注射用胸腺五肽的供貨價是4元,和劉先生提供的價格一致,而北京天壇醫院藥房的工作人員則告訴記者,注射用胸腺五肽190多元。如按190元的價格計算,這個零售價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低6元。
另外,名為「巴替」的加替沙星氯化鈉注射液供貨價為4.3元,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高0.1元,而武漢南威醫院所售的「巴替」加替沙星氯化鈉注射液 45元,比劉先生提供的醫院藥價低6元。「奎泰」加替沙星氯化鈉注射液藥批的批發價是3.5元,與劉先生提供的價格一致,而湖北第一人民醫院所售的「奎泰」加替沙星氯化鈉注射液49元,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低2元。吉林羅邦產的抗骨增生片供貨價3.5元,北京光明骨科醫院所售的抗骨增生片30.2元,比劉先生提供的價格低5.8元。
另外北京一位藥品批發商告訴記者,注射用頭孢匹胺鈉供貨價5元(0.5g×1支),帶發票是5.5元,他同時告訴記者,這個藥在北京各大醫院的中標價是50元,而劉先生給記者提供的該藥的醫院零售價是76元。注射用頭孢米諾鈉賣4.5元(0.5g×1支),劉先生提供的價格是6元,另外在醫院的中標價是85元,劉先生給記者提供的該藥的醫院零售價是95.2元。
劉先生透露說:「注射用頭孢匹胺鈉(1 g×1支)8元就已產生了利潤,但為給醫院回扣以打通各環節,醫藥企業將其賣到89元,價格翻了十幾倍,儘管藥價較高,但大部分醫藥企業利潤並不高。」原因何在?據國家發改委2005年的統計顯示,全國醫院藥品平均進銷差率超過42%,國家規定醫院還可以在此基礎上加價15%賣給患者。而目前,醫院實際加價已是國家規定的近3倍。
藥品收入佔醫院整體收入的40%以上,醫院很大程度上是靠賣藥利潤來運轉的。在集中招標採購中高價藥中標,以藥養醫機制是主因。原國家藥監局辦公室副司級巡視員駱詩文告訴記者,2005年他退休後,走訪了多個省市,調查醫院藥品招標採購價與市場價間的差距,他發現進醫院的藥價普遍高於走市場的藥價。藥品在增值過程中,醫院環節佔50%以上。
據介紹,80%以上的藥品是通過醫院賣出的,不到20%的藥品是通過藥店等其他渠道賣出的。所以,藥廠十分重視高價藥中標進醫院;而對於醫院,中標藥品按加價15%的比例銷售,10元的藥品醫院可獲利1.5元, 100元的藥品醫院可獲利15元。越是高價藥,醫院獲利就越多,這也正是醫院更願意進高價藥的原因。
從藥品進價到醫院中標價,差價哪兒去了?劉先生說,藥品價格虛高部分被醫生回扣、招投標公關費提成等中間環節「吃」掉了。藥廠賣給藥店的藥品,由於市場競爭激烈,各環節利潤不斷受擠壓,所以藥品出廠時批發價會很低,醫藥批發公司一般會加幾個百分點的利潤後再批發給藥店。
「供給醫院就不同了,除了正常的營銷網路外,從進入醫院再到患者手裡,經過的環節有藥事管委會主任、科室主任、臨床醫生、藥劑科主任、採購員,以及財務室、庫管等多道關卡,哪一個環節照顧不到都容易出問題。所以廠家必須預留出足夠的‘促銷費用’。」劉先生解釋說,這些花費主要來自藥品的虛價。如果藥品是經過醫藥企業售給醫院,藥品多是經過「技術處理」後,交由醫藥代表支配「做醫院的工作」。
而真正裝進藥品批發商口袋的錢很少來自這個差額。在河南某藥企供職的朱先生向記者證實了這一點。據北京理工大學經濟學教授胡星斗介紹,美國只有十幾家藥廠,進入門檻很高。而我國有6000多家藥廠,存在大量低水平重複建設、資源浪費問題,多靠高成本、高價格、高回扣等不正常的營銷手段生存;多數國家藥品費用佔全部衛生支出的20%-30%,而我國佔52%。而且,我國同一藥品不同廠家的報價相差數倍,可見,的確存在藥價虛高的問題。
胡星斗表示,解決以上問題,一方面是降價,另一方面是加大政府的衛生投入、加快藥監體制改革、實行醫藥分離,最重要的是實行國家基本藥物制度,即重新確定幾百種國家基本藥物,以滿足80%以上臨床用藥要求,並實行定點生產、統一低價、集中採購、直接配送,規定國有醫院、社區衛生院、鄉鎮衛生院在多數情況下必須使用國家基本藥品。
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博士王俊建議,在醫療市場引入中介,中介可代表患者選擇醫療機構,直接和醫院談判,從而降低藥品等醫療成本,解決因醫患信息不對稱、醫生受利益驅使給患者帶來的高額藥品費用。目前醫療市場法制不健全,政府監管不到位,處罰力度太小。王俊建議,對醫藥賄賂鏈條上的受賄者加大處罰力度,增加其犯錯的成本,比如一旦犯錯吊銷其執業資格或行醫執照。一方面可抑制受賄者,另一方面行賄者也可受到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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