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前,忽聞西鄰Jannette叫我,要我去拿晚飯。見老大娘端著兩個壘在一起的船形淺盤站在她家門口,我連忙過去接下盤子。「這是我做的中國飯菜,」她說:「我認為是中國飯菜。」
我把「中國飯菜」拿回家,換下淋濕的衣服,就帶著新奇的心情吃今天的晚飯。在我面前,一個淺盤裡盛了大米飯,沒加黃油,沒加胡椒面兒,這確實是我們廣東的主食。另一個淺盤裡放了兩樣菜:豆仔(菜豆、四季豆)炒牛肉、小白菜炒口蘑。豆仔炒牛肉是廣東小菜,但Jannette另外加上在廣州話裡稱為甜豆的一種嫩莢又厚又脆的豌豆,炒好了再澆上肉汁,所以我還是把這個菜當成她常給我的烘牛肉(roast beef)來吃。小白菜是廣東小炒常用的綠葉菜,但加口蘑和洋蔥一起炒的,我還是第一次吃。總的來說,這一頓「中國飯菜」我吃不出多少中國風味,但覺得味道不錯,而且符合我的飲食要求:澱粉、蛋白質、儘可能多的蔬菜。
飯後,我泡了一杯龍井,一邊聽民樂一邊望向窗外。這時天雖沒黑,但深淺不一的灰雲一團團一層層凝在空中,遮隱了北岸群峰,遮隱了遠處的樹木房屋,也使區內那些本來色彩鮮明的屋頂黯然失色。一些窗口已透出燈光,我知道夜幕即將籠罩,卻不知道有沒有暴徒又要在黑暗中為非作歹,但再也不會在午夜出去散步了。
昨日下午,我偶然望出窗外,竟然發現約十名警察在馬路上和馬路兩邊一些前院裡搜索前進,一輛爬行的警車跟在後頭。不會是搜索炸彈吧?我打電話問 Jeannette知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她說不知道。我放下電話,走去打開前門,正好聽到警察與Jeannette的對話,因此知道他們在搜索日前劫匪傷人後可能已扔掉的武器。
我在這個地區住了十多年,一直覺得環境不錯,所以在兩年多以前換房子還是在區內換,不料一兩個月以來多次聽到附近發生暴力案件的消息。想到深夜散步常會經過的地點有人在夜間持械行劫,頓感心生寒意。
天色更暗,更多的窗口透出燈光。燈下多數想是從未見過面的街坊,但也有一些是點頭之交。說來好笑,在遷居後的兩個夏末,我晚飯後出去散步,常會手拿兩個西紅柿、辣椒、李子、蘋果、無花果或一些花草回家。那是初次見面而樂意跟我聊天的鄰里主動送給我的,而我只不過真誠地稱讚了他們的園子一兩句。想到區內居民特別是近鄰的友善,我心裏感到溫暖起來。
在我的鄰居之中,不少人在區內住了幾十年,他們會告訴我,哪一所房子建於哪一年,當時賣了多少錢,裡面住過什麼人,後來發生過什麼事……我對世界大事不感興趣,卻喜歡鄰里小事的生活氣息,所以聽得津津有味。他們住得久,知道區內很多人很多事,談論起來淊淊不絕。我才住了不到三年,沒有資格在老鄰居面前大講街坊故事,但也碰到區內一些令我有感觸的人,所以信筆漫記,當作題寫溫哥華市東一小區居住紀念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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