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看的好文!一百年前外國記者怎樣報導中國

發表:2005-06-02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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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00多年前,一些外國記者就來到中國,用獵犬似的嗅覺感應中國土地上發生的一切,向世界報導中國,也讓世界開始瞭解中國。
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代表各自不同的利益集團,也擁有不同的職業素養,但他們的經歷和見聞,仍然是中國世紀之交歷史場面中的重要內容,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不同的觀察歷史的視角。

李輝著、大象出版社出版的《在歷史現場---換一個角度的敘述》,便講述了100多年前外國記者如何報導中國、記錄中國的故事。

他最早看到義和團揮舞大刀揮舞紅纓槍的身影

1900年4月,義和團在北京的第一個壇口成立了,團員有一百多人。這個月,北京城外國使館裡的西方人,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滾滾而來的義和團熱潮的波及。來到中國的外國記者們,親眼目睹了發生在"東方帝國"的這場令後人評說不一的風暴。

最早看到義和團揮舞大刀揮舞紅纓槍身影的外國記者,是義大利《晚郵報》的巴爾齊尼。地點是在天津火車站,時間是1900年6月2日。

巴爾齊尼是義大利軍隊的隨軍記者。在天津火車站附近,他目睹了俄國軍隊的一個哥薩克騎兵連迎戰兩千名義和團團民的場景:

我們離他們大約三百碼。他們的頭上裹著紅布條,讓人聯想起一個行進中的法國士兵團。他們的紅腰帶在陽光下閃耀。大刀在頭上揮舞,紅纓槍在飛動。突然,那些打頭的,接下來是其他人,再接下來是所有的人,一齊跪下來作祈禱……

巴爾齊尼看到了一位義和團成員的陣亡場景:

他揮舞著兩把馬刀,一隻手一把,就像一個玩雜耍的人。接著,一槍打得他臉朝地倒下了,但是,他馬上用膝蓋支撐著身體、揮舞著馬刀。又是一槍打來,他再次倒下,然而他用肘頂起自己,還在揮動那件武器,直到最後一槍使他永遠倒在塵土中。

把電訊稿藏在一個盛著稀粥的碗裡

1900年6月18日英國的《泰晤士報》,發表了該報駐北京的特派記者的電訊。

這位沒有署名的《泰晤士報》的特派記者叫莫裡森。這位獲得過醫學博士學位的澳大利亞人,在1892年僅花費十八英鎊便完成了從上海到仰光的徒步旅行。第二年,他出版了遊記《一個澳大利亞人在中國》,由此而成了當時世界上最有影響的報紙《泰晤士報》的駐華特派記者。當年,當莫裡森身著中國服裝,帶著中國腳?,開始他的橫穿中國的行程時,絕不會想到,幾年後,他會在一場震驚世界的大動盪中成為聞名全球的記者。而北京著名的王府井大街,一度曾被命名為"莫裡森大街"。

當然,在1900年6月的這個時候,莫裡森不會去預想後來的一切。他和所有的在這個古老帝國的外國人一樣,被眼前的危機困擾著。

6月13日,連接北面俄國的電報線路被切斷了,這是北京與國外的最後一條通訊線路。連通天津的線路,已在三天前被切斷。於是,莫裡森決定找一個信差把電訊稿送到天津。為僱人送這條電訊,他花了二十兩銀子。

他在電訊中寫道:一次嚴重的反對外國人的騷亂昨晚在這裡爆發。城裡東部一些最好的建築被焚燒,數以千計的當地基督徒,以及由外國人聘用的佣人,在距皇宮兩里範圍內遭到屠殺。對所有外國人來說,這是一個令人焦慮的夜晚。他們彙集在一起,由外國衛隊保護。拳民焚燒天主教堂的東堂,這是所有教堂中最大的。如果外國衛隊的援軍今天仍不能到達,可以預料騷亂將進一步惡化。據可信消息,尚無英國人受傷。

就在18日《泰晤士報》發表莫裡森的電訊兩天後,6月20日,使館區被團團圍住,這裡與外界的聯繫被徹底切斷。被困的有外交官、衛隊以及上千名中國教民。他們中間有兩位記者,一個是美國記者克里爾曼,另一個便是莫裡森。

莫裡森仍在想辦法把消息送到天津。

7月6日,莫裡森在一張很薄的、只有五英吋大小的紙片兩面寫了一篇電訊稿。紙用油泡了泡可以防水,然後,把它藏在一個盛著稀粥的碗裡,交給一個年輕的中國教民。這個教民從牆上翻過去,假裝成一個乞丐,試圖混出包圍圈。但他最終未能成功,天亮時又退了回來。莫裡森取回了紙條,把它貼在自己的日記本上保存了下來。

儘管莫裡森被公認具有冷靜的性格,在寫這張小紙條時,他還是流露出了緊張的情緒。開頭一句,他寫道:"自1月20日被中國軍隊包圍以來……"他明顯寫錯了圍攻開始的日子。

在上海禮查飯店,有人編造臭名昭著的電訊

北京的記者沒有了音訊,為世界各國提供消息的任務落在了駐上海的特約記者身上。

1900年7月16日,英國《每日郵報》發表了駐上海特約記者的電訊,聲稱北京的外國使館已經被攻佔,所有歐洲人全軍覆沒。這個消息在歐洲頓時引起強烈反響。這個特約記者如同一個小說家,把現場描寫得活靈活現,極為煽情。他寫道:

歐洲人面對勢不可擋的嗜血成性的瘋狂的野蠻人群,沉著勇敢地戰鬥到底,在彈藥尚足之時,他們冒著中國人的槍炮火力,一次又一次打退了他們的進攻,當他們最後一梭子彈打出去之後,他們的最後時刻也便來到了。但他們都視死如歸。他們堅守在殘破不堪的陣地上繼續抵擋中國人的衝擊,直到在數量上完全被敵人壓垮,最終犧牲在陣地上。他們死得其所,沒有給我們丟臉,他們為那些在他們的屍首上被殺戮的、毫無自衛之力的婦女兒童戰鬥到最後一刻……至於夫人們,不消說,她們在這可怕的時刻是無愧於她們的丈夫的,她們以高尚的情操忍受了長時間、殘酷的痛苦,都盡節而亡。

第二天,《泰晤士報》轉發了這條消息,並特地配發了社論。過去,莫裡森的名字在《泰晤士報》上從未出現過,他採寫的消息都是以"特派記者"的名義發表的。而這天,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報紙上,並成了《泰晤士報》為之哀悼和頌揚的"我們盡職的特派記者":

在犧牲於清朝京城的人當中有一位應得到我們特別的敬意,他就是我們的駐北京記者喬治.歐內斯特.莫裡森醫生。在他的充滿驚險經歷的三十八年生活中,莫裡森醫生多次死裡逃生,每當緊急時刻,他總是有無盡的智謀。因此,我們不能完全放棄希望。他很有可能已經在最後的屠殺中,趁著混亂脫身逃走……

《泰晤士報》的社論還這樣稱頌莫裡森:

任何一家渴望為國家最高利益服務的其他報紙,都不曾得到一位比莫裡森醫生更忠誠、更無畏和更能幹的僱員。

在澳大利亞,莫裡森的家鄉吉隆,得到消息後為他的"不幸殉職"降半旗致哀。

然而,莫裡森並沒有死,北京的使館區也沒有被攻佔,更談不上"全軍覆沒"。《每日郵報》在上海的那位所謂特派記者,不過是根據想像編造了這樣一條聳人聽聞的消息。在西方新聞史上,這是一場鬧劇,一個彌天大謊。

事後,莫裡森自己在1900年10月20日給朋友的一封信中,曾詳細敘述了這個所謂"記者"在中國行騙的整個過程。他說:

這份電訊使多少家庭悲痛啊。據我瞭解,發這一電訊的人叫薩特利……他一直以薩特利的名字在上海禮查飯店充當《每日郵報》信賴的特約記者……那份談及我們遭屠殺細節的臭名昭著的電訊是化名西爾威斯特的薩特利炮製的。

當義和團風暴過後,莫裡森收到了刊有他的訃告的《泰晤士報》。一位澳大利亞記者阿瑟.阿丹斯正好在場,莫裡森問他:"你對此怎麼看?"阿丹斯回答說:"既然《泰晤士報》發了文章,對你倍加讚譽,現在惟一最該做的事情就是給你漲一倍薪水。"

隨八國聯軍採訪的記者描述了他所看見的北京被攻陷當天的情景

1900年8月15日,北京失守。慈禧太后化裝成平民,帶著光緒皇帝逃往山西。使館區和西什庫教堂的圍攻被解除了。中華帝國的首都,成了八國聯軍腳下的廢墟。對於一個有著悠悠數千年歷史的古國來說,對於一個曾一度自視頗高的民族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比鴉片戰爭失敗更大的屈辱。

隨八國聯軍採訪的俄國《新邊疆報》記者揚契維茨基,描述了他所看見的北京被攻陷當天的情景。

傍晚,萬籟俱寂,槍聲早已停止,我重新登上城牆,眺望城市。在這個古城的上空,曾經從夜裡兩點到下午兩點,到處紛飛著令人生畏的彈藥:燃紅的鉛彈,鋼鑄的榴彈,甚至還有中國人民用生鐵製成的古老的炮彈。在這寂靜的古老城牆上和在這神聖京都的城牆下,人們的鮮血一直流淌了十二個小時。

無雲的天空,好像因為受到地面上大炮的致命轟鳴聲而震撼和攪動,憂鬱得使自己明朗的蔚藍色變得暗淡無光,蒙上了一層可怕的鉛色烏雲……

北京淪陷了。

羅蒂是一位法蘭西學院院士,海軍軍官出身的他,以撰寫世界遊記而著稱。在北京淪陷兩個月後,他奉命前來為《費加羅報》報導中國見聞。他走進了北京城,眼前出現的仍是一片廢墟。

幾個襤褸的乞丐,戰慄在藍色的破衣之下;幾條瘦狗,食著死屍,如我們在路上領教過的一樣……經炮彈、機關鎗光臨過的北京,留下的僅有頹垣敗瓦而已……一切皆頹坍了,但歐洲人的國旗,飄揚在各處牆上。

他來到天壇,看到:

這個往昔莊嚴肅穆的地方,現在任由野蠻人的馬隊馳騁。英國人派來的攻打中國的上萬名印度兵,在那裡紮營。他們的馬,蹂躪著一切。草地上全是馬糞。一個大理石的香爐,往昔是祭神時燒香用的,現在被英國人當做燒瘟牛之處……

洗劫北京,成了這些"勝利者"的節日。

外國記者被聯軍們肆無忌憚的野蠻搶掠震驚了

當初被圍困時曾經發出緊急呼籲的莫裡森,如今也被聯軍們肆無忌憚的野蠻搶掠而震驚了。幾乎就在人們歡呼援兵到來被解救的同時,這位澳大利亞籍的新聞記者,也把重點放在了報導聯軍們的搶掠行為上。

8月17日他致電《泰晤士報》:

西什庫教堂昨天被解救,北京目前完全由外國勢力控制。搶劫正在有組織地進行。法國和俄國的旗幟,飄揚在故宮最好的地段,據信那裡埋有皇宮財寶。日本人佔據了一個寶庫,據說裡面藏有五十萬兩銀子(約合62500英鎊)。慈禧太后、皇帝、端王等高官逃亡到山西的太原府,然後從那裡前往西安府(西安)。《北京公報》已於13日停刊。此地已無政府。

9月24日,莫裡森致電《泰晤士報》:"由俄國人實施的對頤和園的有組織的洗劫已經結束。每件值錢的東西都被裝走。"

最令莫裡森感到厭惡和氣憤的,是德國人的行徑。他不斷揭露德國統領瓦德西部下的殘忍。"德國人繼續到北京周邊地區騷擾,其主要目的就是搶劫。"他在11月24日寫道,"類似搶劫被德國軍方掩飾地解釋為重要的軍事行動"。11月27日,他寫了一篇電訊,猛烈抨擊德國人的一意孤行,他舉例說明他們對無辜者和有罪者不加區別地進行懲罰,"有組織地洗劫那些早在德軍抵達中國之前就已經投降的人"。他建議英國軍隊應該不聽從瓦德西的指揮,結果激怒了德國人。

而此前,他撰寫的一篇約三萬字的紀實文章,由《泰晤士報》在10月14、15日兩天連續發表。文中記敘了6月14日德國公使克林德命令衛隊槍殺街頭的義和團成員和平民的情況。在他看來,是這件事導致了20日克林德被清兵槍殺。

當時讀過這一報導的英國讀者,也是這樣理解事情的起因的。12月7日,英國駐香港總督佈雷克的夫人在給莫裡森的信中便這樣說:

我正以極大興趣拜讀你的被圍紀實。克林德男爵既然在德國使館殺義和團,並且讓使館警衛向正在北京城區唸咒作法的義和團開槍,那麼,難道你不認為他對於自己的被殺負有很大責任嗎?

1900年12月17日,莫裡森在北京的朋友庫朋斯齊寫信給他,向他反映德國人破壞北京古建築的行為:"你聽說德國人最近故意破壞文化的行為了嗎?他們破壞了明代建築的科舉考場的高塔,引起所有中國人的憎恨。表面看來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取木材作燃料。"十天後,莫裡森在發給《泰晤士報》的電訊中,控訴了德國人的"肆意破壞"。

莫裡森的報導引起了美國的關注。1900年12月31日,美國《紐約時報》發表了電訊:

莫裡森博士給《泰晤士報》發來了一段對德國人粗暴行為的長長的抗議書。他說,德國人的這種行為不是在制止混亂而是在製造混亂。他譴責德國人為了支付自己的軍費而通過罰款手段對大清國進行掠奪,並不分青紅皂白對有罪之人和無辜之人統統進行處罰,為他們自己能夠滿懷敵意地繼續佔領清國領土尋找藉口。

莫裡森不停地揭露八國聯軍特別是德軍的野蠻,令擔任八國聯軍總司令的瓦德西十分惱火。

瓦德西在1901年2月25日的日記中這樣寫道:

現在我才從報紙中得知,我一直受到英、美、俄三國報紙的激烈攻擊,其中,尤以造謠總匯之《泰晤士報》為最。該報的報導都是莫裡森先生所寫。此人像那些英國記者一樣,喜歡誇大其詞,我應當特別對他注意。

不只是德國人對莫裡森的報導感到不快,因為莫裡森的文章中寫到公使們的怯懦,西班牙公使對他也"非常惱火"。奧地利公使同樣反感莫裡森對奧地利衛隊缺陷的批評,隨後好多年裡,莫裡森都未能獲准到奧地利使館去採訪。義大利公使也曾一再向英國使館抱怨這位"麻煩的莫裡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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