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菜市场(图片来源:JADE GAO/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国2023年1月27日讯】时隔三年,我们终于迎来了一个没有行程码、不用担心隔离的农历新年,很多人早早踏上了归途,期待着一场久违的团聚。
无数人选择团聚,但仍旧有人在坚守。即使在大年三十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城市仍旧在运转,那必然有人在工作。
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新年,我也留在了上海。于是,在大年三十当天,我走上了街头,和仍坚守在岗位的女性聊了聊。
李阿姨今年55岁,来自山东菏泽,已经四年没回家了。
她是家里的大姐,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因为要照顾家里,加上自己“逃学”,她没有机会接受教育,所以不认识字。现在,她们姐弟几个,还有老母亲与子女都在上海。自己每天出摊,老头在家接送孙子。
儿子和女儿分别带着子女回了老家过年,其他亲人就留在了上海。“回去也没事,而且山东太冷了,山区,生了炉子也没用,上海够暖和。而且回去的话,也没事,有事嘛,要是哪个亲戚家结婚,就回去,没事的话回去干啥?”
煎饼摊每天5点出摊,中午11点收摊,她不会骑车,所以每天要推着三轮车出摊收摊,下午要做酱,要炸果子,要切葱切香菜,三十这天,李阿姨的工作亦是如此。
一边聊着,陆续有熟客过来买煎饼,问:“明天还有吗?”
熟客不需要说自己要什么,李阿姨记得很清楚。
“明天没有了,后天还有。”
“就休息一天啊?”
“没事,不出摊干嘛?”
疫情三年,生意不好做,李阿姨说这几年都没攒下钱,虽然子女都已经成家,但总想着攒些养老钱。“再累也没有种地累,我小时候又要干农活,又要照顾弟妹,挑那个担子,肩膀疼得嘞……所以现在还得再干,干到干不动为止。”
当我问到三十早上出摊能赚到多少钱,李阿姨看了看桶里的鸡蛋,估量了一下卖掉的量,“没多少钱,300来块吧。”
攀谈的过程中,我随手拍了几张李阿姨的照片,阿姨反复在我手机上翻看着。我说可以传给她,但她不会使用微信,收款码扫过去,也是自己老头的账户。
恰好对面的打印店还开着,我把照片打了出来送给她,她反复摩挲着,有些懊恼自己在拍照时套袖没整理好。
临走前,李阿姨硬是塞给我了一包豆浆,“天冷,拿着捂捂手。”
走进菜市场时,大部分摊位已经收摊。刘姐丝毫没有收摊的迹象,见我走来,热情地招呼我,问我要买什么。当我提出想要聊聊年三十工作的这个话题,她似乎不愿意多说。
不过,在我购买了四个西红柿和一把青菜之后,刘姐逐渐打开话匣子。
“今年怎么不回家?”
“明天就回!”说到这里,刘姐脸上渐渐堆上了笑容,“今天再做一天生意,三十,买菜的比后面几天多!”
在上海,一些家庭习惯在当天早上购买年夜饭的食材,尤其是蔬菜。想着这天很多摊位不开,能卖掉不少东西,刘姐买的是初一的火车票。
对于自己的家庭,刘姐不愿意多说,只告诉我孩子们都成家了,自己要回妈妈家过年。
过去的三年,她不敢回家,怕被封在老家回不来,中间还有段时间,因为怕被封在家里出不了摊,让菜场里的菜都烂掉,索性住在了菜场里。
要回家了,刘姐很兴奋。
当我问及刘姐多干一天的收入,刘姐笑了笑,“能有多少嘛!多干一天,多赚一天嘛!”。
YUE今年26岁,不回家过年的原因,只是不想回家。
“回去又要面临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和种种琐事,我就拒绝回家了。我妈拗不过我,就把我弟弟派来了。于是这个年,就是我、弟弟、一个留在上海的表姐,还有一个朋友过的。”
这是YUE第一次不在家过年,她觉得上海年味很淡,没有爆竹也没有烟花。她努力在家里制造年味,贴好了春联,还准备做十道菜。
开始做年夜饭是下午两点钟,虽说是四个人过年,但做饭的只有她和朋友两个人。由于没有经验,两人根本弄不清做饭的顺序,几个需要长时间炖煮的菜被滞后了,快手菜却不小心提前做了,一时间手忙脚乱。
“年夜饭嘛,想着凑个十全十美,十个菜,要有鸡,要有鱼,提前一天备好菜,结果当天还是做了整整四个小时。做完了我就不想吃了,整体感受就是,最好这辈子不要再做年夜饭了。”
丹丹是湖南人,去年年初,她从英国留学归来,算上入境隔离和上海“静态管理”的时间,她几乎被封了半年。直到今年年前,她和同事错峰回家休假,才见到了家人。
年三十当天,门店只营业到晚上6:00,但因为来了客人,直到晚上7:30,丹丹和同事才开始闭店。“我们只要是在下班前,哪怕一秒钟,店里来了客人,也要接待,所以加班是家常便饭。”
丹丹读的是时尚管理,早在毕业前,她就拿到了这个品牌的offer,现在是一名管培生,在旗舰店工作,是一名领班。她说:“过年对零售行业来说,本来就不是淡季,大家放假总要逛街,而且周边城市的人也会来买。我是领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家,而且还有三倍工资嘛!”
丹丹对回家这件事看得比较平淡,“说实在的,我对过年没有那么强的感觉,家人对我不回家这件事也就还好”。对丹丹来说,过年前回去的那一趟,也算是完成任务:家里有位99岁的老人,见一面少一面,总归是要回去的。
“但其实这个行业变化特别快,一周不在很多东西你就跟不上了,我是能不回就不回。”丹丹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慢慢来吧,领班,副店经理……一步步向上爬呗。”
下班之后,丹丹打算和店里的其她女生去吃海底捞。
“取号了吗?”
“取了,不过我猜现在去了店里肯定有空位。”
与丹丹聊完,决定在附近吃个饭,为了确认营业状况,我打了一家常吃的烧肉品牌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月亮(化名),她很热情地表示欢迎,而且在到店的第一时间通过声音判断出我是刚刚来电的人。
我对这家烧肉店印象素来很好,米饭和拌饭酱免费无限续添,工作日酒水时常有半价,允许员工在店内穿舒服的拖鞋工作……
年三十这天,店里人不多,加上我们,只有三四桌客人,但员工却不少,前场的服务员都是女性,有四五个人。
月亮来自安徽凤阳县,今年32岁,家里有4个兄弟姐妹。初中毕业,她就出来打工了,先是在厂里工作,后来进入了餐饮行业,这已经是她在这家餐饮公司工作的第六年了。
“我还是喜欢做服务业,以前在厂里,流水线上一动都不能动,更累,而且很枯燥,做服务业可以走来走去,还能和各种人聊天,有意思多了。”
月亮的老家离上海不算太远,每隔几个月就会回去一次,但她已有五六年没能和家人一起过年了。这个新年,她又选择了留下来:“我们店里基本都主动留下来了,新年比较忙,活总要有人干嘛,而且老板的工资也给够了,大家也愿意留下来。”
月亮很想家,“我今天早上做梦还梦到回家了”。
她还有一个女儿,今年10岁了,也留在老家。“想家,想孩子,有时间就会回去看看,但没办法,孩子接不到身边,她在上海上不了学。”说到这里,月亮的眼眶微微泛红。
这个除夕,店里员工在中午聚了餐,晚上就没有其它活动了,所以月亮打算回去洗洗就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了一家便利店,店里只有一个女生,安静地站在柜台后。
周围的店铺都拉下了卷帘门,有的还贴上了春联,只有这家便利店一直亮着。独自守店的姑娘大概也会一直在这里,直到天亮。
除夕这一天,除了这些与我交谈过的女性,还有很多女性在工作着——公交车站务员、司机;地铁安检员、站务员、司机;火车上的列车员、列车长……
更何况,大部分家庭的年夜饭是女性操持的,没有女性,又哪来的年呢。
但令我意外的是,在聊天的过程中,很多女性似乎以这天还在工作“为耻”,仿佛在万家灯火时坚守岗位,是某种意义上的失败。
城市在休息,人们在庆祝团聚,但维持一座城市哪怕最基本的运转,也需要有人在工作,需要有女性在工作。
致敬,所有在家里、家外付出着劳动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