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日晚间,港警在中大校园发射催泪弹(DALE DE LA REY/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国2019年11月17日讯】2012年8月,我第一次来到香港,来到马料水边的香港中文大学。
在此之前,我对香港一无所知,港剧只看了一两部,粤语歌也没怎么听,更不关心香港的政坛新闻。但是,我和每一位刚刚结束高考,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内地生一样,内心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幸运的是,当年的香港中文大学给了我最大的温柔和包容。
第一天在内地本科生联合会(MainlandUndergraduate Association,MUA)的迎新营报道,被分到一个小组。香港迎新的传统,带队的学长和学姐被称为“组爸”和“组妈”,新生们则是“组仔女”,互为“组兄弟”、“组姐妹”。我在这个“组家庭”中,认识了大学的第一批好友。这个偌大的校园不再那么陌生,但是好像对“香港”还是没有什么概念。
中大是书院制,新生在开学前都会被分到不同的书院,还要参加书院的迎新活动。和MUA迎新营不同的是,书院迎新活动是内地生和本地生一起,三百名内地生被分散到几千名本地生中。当周围的人都在讲我完全听不懂的广东话,有一些不自在的我才真的意识到,我来香港上学了。
我的local组妈叫怪兽,是一个普通话不太好的香港人。除了迎新营的时候我被分到她的组里之外,我们俩并没有过多的交集,既不是来自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个专业。但是她总是非常真诚用心地照顾组里的每一个学弟学妹,不计回报。
当时我很想学好广东话,她就不厌其烦地帮我练习,纠正我的发音。“我系xxx”,这句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一天内在她耳边起码重复了几十次,最后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还是很耐心地帮我纠正。有时候我想偷懒,就开始跟她说普通话,她就说”你要多练习一下广东话,这样才能进步“。
因为我是内地生,怪兽格外照顾我。每逢传统节日,她都会给身处异乡的我带点小礼物,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四年大学,没有一次落下。她喜欢在礼物上贴小纸片写几句祝福的话,经常还会附赠上我的肖像画,说实话画得还蛮丑的,但是又丑得很可爱。
我的local室友叫Connie,和我一届,是我见过的最学霸的香港人。香港人表面上总给人一种功利的感觉,不管是学医、法律还是金融,似乎读书只是找到好工作的途径。但是Connie不一样,她读书完全出于热爱,没有丝毫名利的成分。每当我半夜吐露港夜话结束,回到宿舍准备睡觉的时候,都会因为看到她挑灯夜战的背影感到一丝不学无术的愧疚。中午她经常困到不行,就趴在桌子上小憩。我说,躺着比趴着舒服,不如上床好好睡会儿。但她怕躺着过于舒服,一不小心睡过了就浪费了学习的时间。
作为室友,她十分照顾我的作息。晚上我12点多就睡了,她会主动去关灯,然后自己用小台灯学习。我说过好几次,不用关灯,我开灯也睡得着。但是她总是怕影响我睡觉,坚持关上房间的大灯,偶尔出去上厕所也都是非常小心轻手轻脚的。
Connie家里条件在香港不算好的,她也不太讲究吃穿,但是她从不吝啬对他人的好。她每周回家都给我带她妈妈煲的汤,有时候也带一些家里做的好吃的菜。我有次发烧,她特别担心我,帮我买药、带饭,还特地从家里带来了温度计给我量体温。刚去香港的时候,我经常什么也不懂,她就教我怎么用广东话买东西、怎么在网上订自习室。最有意思的是,我的广东话作业她也不会做,我们俩只好一起在宿舍查字典做题。
我的一个local组兄弟叫Andy,其实他已经在美国读过一个数学的本科学位,但是觉得数学没意思,想当医生,于是又回香港学医。这对当时一切都按部就班的乖乖女我来说,简直太酷了,忍不住总是问他很多听起来很傻的问题,但他都非常耐心地回答我。Andy说话轻声细语,迎新营玩游戏的时候我听不懂规则,他也会慢慢翻译给我,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我入学的时候,香港的反国民教育运动正如火如荼,local组兄弟姐妹们也会经常提起。政治冷漠的我完全搞不清状况,Andy很耐心地跟我解释前因后果,和我讨论在香港推行国民教育的可行性,分析香港民众反对的原因。他理解我的不解,我也赞同他说的理由,所有的对话都是客观理性平等的交流。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本地生都是如此。我遇到过local带有一丝酸味地说“你们内地生都有宿位哦”,我的室友在课堂上甚至被local无礼地说“听不懂广东话就不要上这个课”。但是,这些都是能用五个手指头数出来的偶然事件。
说到宿位,中大应该是全香港对内地生最友好的学校了,保证内地生四年都能住在学校宿舍。这对学校宿位非常紧张、在外租房贵的要命的香港来说,这项福利价值不菲,且免去了通勤的麻烦。
我还参加了书院的义工队和学生会。
义工队里面有两个内地生,一个台湾人,其他都是香港人。当时的中大,是一个兼容并包的学校。我们有着不同的背景,说着不同的语言,甚至有着不同的政治立场,但是我们仍然能够开放地,去接受彼此,并且愿意一起组织各种义工活动。我们去过敬老院陪爷爷奶奶聊天玩游戏,去过深水埗给流浪汉送便当,也在书院组织过各种义卖活动筹集捐款。
香港的寒假是和圣诞节连着的,而春节往往在第二学期开学后。由于没买到回家的春运票,有一年春节我就没回家。本以为一个人在学校会很无聊,但是香港的朋友们却给了我一个更温馨的过年氛围。大年三十,我的朋友Judy邀请我去她家里吃年夜饭。饭后Judy还带我去逛花市,花市上卖得是各式各样的鲜花和可爱的公仔。人潮拥挤,好不热闹。
第二天在宿舍,一早就见到local工友,她也是问我过年怎么不回家,还说我在异地读书不容易。紧接着香港同学们都陆续回学校了,local组爸妈给我发了红包,Connie给我带了家里的零食。
可能香港给人带来的是冷漠的金属气味,但是中大,却因为这群小伙伴而散发出香甜的杨枝甘露味。
我生性冷淡,感情的曲线总是波动得十分平缓而且经常延迟,毕业的时候没有太多舍不得。最后离开中大校园的时候,我拖着大箱子去大学站坐车赶高铁,习惯踩点的我没有给自己留一点时间回头多看一眼天人合一的美景,没有再多欣赏一下未圆湖和狮子亭,也没来得及再看一次吐露湾风光。
毕业之后我却经常想念起那个山头的象牙塔和山居的日子。香港其他几所大学几乎都在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方,中大独隅一座山头,俯瞰吐露湾,远眺八仙岭,整个校园面积比剩下的七所加起来还大,又经常水雾漫山,爬山上课的时候仿佛进了蓬莱仙岛,读书的日子像在修仙,毕业之后又回到了俗世。
毕业三年的我已经不太记得每一家Canteen的味道,记不清隐藏在各处方便抄近路的电梯,也完全忘记了在百万大道上数过的万字。但我记得,我在这里遇到了一群最可爱的香港朋友,和我们在这座无比美丽的校园里一起创造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