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小撮人感觉不到疼痛,他们认为,这种“无法感知”的能力是一种诅咒。(示意图/图片来源:Adobe stock)
疼痛,是绝大多数人不想面对的感觉。
脚踢到桌子腿,钻心的疼;牙周炎发作,神经都要炸裂;还有女生每月一度的“大姨妈”来了,更是疼到辗转反侧排山倒海,疼到吐血。
“如果,感觉不到疼痛该有多好?”
相信肯定有无数遭受着疼痛的人想过这个问题。
话说,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小撮人感觉不到疼痛,他们这辈子就不知道疼痛是什么,但比起庆幸,他们更认为,这种“无法感知”的能力是一种诅咒。
Jo Cameron,这位家住在苏格兰高地的71岁老奶奶,就是这样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人。
不过,在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痛”。
八岁那年,她摔断了胳膊,毫无感觉,是两天后母亲发现她的手臂颜色和形状不太对才发现的。
在欧洲背包旅行的时候,她在一片水泥地上摔了个大跟头,跌掉了一颗牙,脸上流了血,但是她只感觉到自己很丢人看起来很狼狈,没感觉到疼痛。
大约40多年前,Jo怀了孩子,别人告诉她,生产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但是当她临盆,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之后,却发现没什么难以忍受的感觉啊?
“我跟自己说,如果感觉到了疼痛我就会喊出来,但是我没有。”
她没有感觉疼痛,并不是她是一个特别能忍痛的伟大的母亲,而是因为,她压根没有“疼”这个概念。
“我有其它的感觉,我能感觉到拉扯,就好像有人在用力扯着自己。但是没有,没有疼痛。”
在当时,她以为是其他生了孩子的朋友们在夸大其词,她甚至还跟其他产妇说,“哎呀你们别担心啦,根本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痛苦啦。”
面对各种跌打损伤,Jo都感觉不到疼痛。在一次烹饪的时候,新鲜出炉的烤土豆在她的面前爆炸,她没感觉到自己受伤,在一次熨衣服的时候,她发现熨斗下的居然是自己胳膊,但是她只看到了伤痕,没啥感觉。
做菜的时候切到手,用炉子的时候烧到手,身体撞到了桌角,全都没有感觉。只有等看到了血迹和淤青,闻到了烧焦的肉味,她才会发现:诶,什么时候弄伤自己了?
不过,Jo还是活蹦乱跳的长大,结了婚生了孩子,过着平凡的生活,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对,还以为只是“身体倍儿棒”+“手残”,直到65岁那年——她的手需要动一个重大手术,医生告知她接下来会很疼,但是Jo却表示,没啥事儿,自己用不着麻醉也不需要止痛药,然后神色正常的做完了手术。
她还跟其他产妇说“哎呀你们别担心啦,生了孩子根本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痛苦啦。”(示意图/图片来源:Adobe stock)
这是什么情况?
在发现Jo感觉不到疼痛之后,她的麻醉师Devjit Srivastava博士简直惊呆了!
医生立刻就把她送到了疼痛遗传学家那里,也就是到这时,Jo才意识到,原来,感觉不到疼痛是非常不正常的。她被带到了伦敦分子痛觉小组,那里的研究人员专注于研究痛觉和触觉的研究方法。
事实上,在Jo之前,也不是没人感觉不到痛觉,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科学界已经发现了许多种感觉不到疼痛的原因,但是Jo的遗传特征居然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种!
经过反复研究,研究者们终于发现,Jo会这样,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名叫FAAH-OUT的基因发生了突变。
这个名叫FAAH-OUT的基因存在于每个人体内,但是Jo的这个基因前端有着轻微的缺失,而在此之前,关于FAAH-OUT基因突变会引发感觉不到疼痛这件事,是从来没有记载的,也就是说,Jo是目前以来的头一个。
就这样,Jo成为了一个非常珍贵的研究对象。一边自愿被研究,一边与研究人员进行交流,Jo在65岁这年,才开始理解“疼痛”的意义。
她发现,疼痛并不是她以前想像的任何一种感觉,而且,她终于知道自己老是受伤的原因了——原来,不是自己太笨,而是因为,疼痛可以帮助人们发现自己受伤,其他人并不会像她一样很久之后才会发现。
感觉不到疼痛,还能好好的活这么大?
这个问题也在研究中逐渐得到答案。
首先,Jo的基因突变给了她一定的“福利”,虽然频繁受伤,但是比其他人Jo的伤口修复的特别快,而且很少留疤。
她感觉不到焦虑,害怕,也感觉不到抑郁。
其次,一般人的家长在发现自家小孩老是受伤还没有痛觉早就看医生了,但是Jo的父母却并不以为意,这并不是因为一家子人都大大咧咧,而是因为,似乎Jo的父亲也无法感觉到疼痛,所以一家子人都觉得不是大事儿。
Jo以前没意识到,现在,她强烈怀疑自己是遗传了父亲,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吃过止痛药。只可惜父亲早就已经去世,而经过检测,Jo的母亲没有基因突变。同时,Jo的孩子也没有完全遗传。
不会痛,也不会有负面情绪,看起来就跟做梦一样的能力,真的有这么好吗?
并没有,命运很公平,它给予了Jo一些,自然也夺取了一些。对于Jo来说,最要命的就是无法察觉到自己受伤。
“当你切到自己,或者烧到自己一次两次,你就会防止自己重复,因为你的大脑会跟你说,别这样做了。但是我的大脑不会说这些,这一点也不好。”
“这是最基本的防卫,我却没有。”
对于Jo来说,最要命的就是无法察觉到自己受伤。(图片来源:Adobe stock)
这样的问题随着年纪增长愈发严重起来。还是在65岁那年,Jo的髋部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因为她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小病变大病,直到病情严重恶化了她才发现。
与此同时,基因突变让她变得非常健忘,她总是忘记自己的钥匙,说话思路也很容易中断。
更别提,她永远无法感知到一些很平常的东西。比如,辣椒的辛辣,对她来说根本不存在。
人们常说的在面对危险情况时会“肾上腺素激增”,她也无法理解与体会。
“这是一种警告,我们生而为人的一部分。”Jo说,但是她没有。
她遭遇过轻微的车祸,别人都在颤抖,她却无动于衷,“这不是勇敢,只是体会不到害怕。”
如今,Jo在了解了疼痛之后,深深认为疼痛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疼痛产生是有原因的,它是在警告你,你应该聆听这个警报声。”
但是她选择了接受自己,并且开玩笑的说,“我把这个基因称为幸福基因或者健忘基因,我这辈子老是因为开心或者健忘而惹怒别人,现在我终于有借口了。”
Jo是幸运的,她没有遭遇过严重的事故,也不会主动作死,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也复原的很快。然而,并不是每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人,都有她这样的谨慎和好运。
就像之前有说过,科学界已经发现了许多种感觉不到疼痛的原因,而在这些原因的背后,站着一个个先天性痛觉缺失症(CIP)患者。
可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根本无法长大……
“我们害怕疼痛,但对从孩童发育到青少年时期的过程来说,疼痛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让我们学会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调节身体动作,同时帮助我们评估危险程度。”德国人类遗传学研究所的Ingo Kurth博士解释道,没有了身体预警,CIP患者就会处于“无知者无畏”的阶段,其中,许多人会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会尝试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进行自残行为。
Kurth博士讲述了一个研究者们遇到的巴基斯坦男孩。
因为感觉不到疼痛,这个男孩成为了一个街头艺人,经常表演在炭火上走路,用刀砍自己之类的节目,在社区里闯出了名声。
然后,他的表演变得越来越危险,在他十几岁的一天,他义无反顾的从屋顶上跳下,摔死了。
剑桥医学研究所专门研究疼痛的Geoff Woods持有相同的看法。他表示,许多CIP患者会不断试探自己的底线,从事危险的行为,最后杀掉自己。或者是因为危险行为造成关节受损而不自知,最后只能坐在轮椅上,又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人生而选择自杀。
Betz就是一位这样的CIP患者。以前,他热爱滑板,并且很不克制,最后摔断了胫骨,感染了骨髓炎而落了个跛行的下场。
现在他活得非常小心翼翼,每天,他都得假装自己能感觉到痛苦,以防止自己鲁莽行事,“这真的很难,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能时刻保持警惕,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就交代了。”
对于像Jo和Betz这样的CIP患者来说,没有疼痛,并不是好事。
“人们总是觉得,不疼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感觉就跟超人一样。”Betz说,“然而对于CIP患者来说,我们渴望知道疼痛意味着什么,渴望知道疼痛的感觉。没有痛觉,生命中充满挑战。”
不过,CIP患者的痛苦在一定程度上却是普通人的福音。
如今,“疼痛”是规模巨大的全球化产业,无数人饱受慢性疼痛的折磨,人们需要止痛药来遏止痛苦,许多制药公司都希望能够发掘新的止痛方法来推向市场赚取利益。
而通过研究Jo这样的基因突变,可以更好的了解基因在疼痛方面的机制,也可以以便以后设计基因疗法或围绕基因突变进行其他疼痛干预,但想要实现这样的跨越,还需要很长时间。
只是,普通人可以通过药物消除痛苦,CIP患者却几乎无法重新获得痛觉,他们终其一生,只能小心行事。
谁能想到,痛觉,是个讨厌鬼的同时,也是一种保护我们生存的卫士,一种证明我们还活着的信号,普通人弃之如敝履,CIP患者却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