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加州,风和日丽,一派祥和。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好像特别忧伤。
他花费七年研究出的成果触犯到了财团的利益,被其他专家否定,正在遭受无尽的质疑。
年轻人是个普普通通的理工男:格子衫、双肩包,其貌不扬。
他原本只是从导师手中接过一个“易如反掌”的任务,要测量出地球的年龄,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把千万人的性命握在了手里。
为了这个研究,他要创造出无菌的实验条件,化身清洁工,日夜蹲守打扫,在加州理工大学创造出世界上第一个超级洁净实验室。
大功告成之际,他喜出望外,过分激动导致心脏承受不住不得不送医治疗。
终于得出的成果却因研究触怒财阀和利益集团,让他饱受打击与压迫。
他不服,决定从格陵兰岛到南极洲,掘地二百公尺也要找出证明自己的那个答案。
因为哮喘长期服用激素药,他有着严重的骨质疏松,在生命最后二十年里,仍旧执意与石油巨头对抗。
因为他,美国通过了《1970年空气洁净法》,并禁止了一切含铅汽油的销售。
短短几年内,美国儿童血液里的铅浓度迅速下降了75%。
他叫克莱尔・帕德森,是他测出了地球的年龄,造就了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公共健康胜利,却被人们遗忘在了历史里。
1946年,芝加哥大学的地质学家哈里森・布朗发明了一种在火成岩中测定铅同位素的新方法。他认为,用这个方法可以测出地球年龄,但自己实在想偷懒,于是他决定将这个课题交给一位研究生完成。
克莱尔・帕德森就是那个被他相中的研究生。
当时帕德森家境一般,长相一般,就在学校里表现也很一般。
他甚至不是专业的地质学学生,搞不好连长石和花岗岩都分辨不清。
如果非要说出哈里森看中他什么的话,大概是他对质谱仪操作很熟练吧。
“So easy”,哈里森不停和帕德森忽悠这个项目有多简单:“一旦成功,你就是第一个发现地球年龄的人。”
在哈里森的强势“安利”下,帕德森同意了,并以此作为自己毕业论文的题目。
可惜,哈里森只告诉帕德森“so easy”,却没有告诉他“哪里不会点哪里”。如果当时帕德森先去稍微了解一下地质学的困境,也不至于在这之后耗费了七年才拿到学位证书。
在当时,地质学才刚刚起步。对于测定岩石年代的问题,几乎所有地球人都不报希望,更别说以此测出地球年龄,说出来只是引人发笑的异想天开。
姑且不论测出了岩石中的铅和铀和含量何其困难,要找到和地球年龄一般的古老岩石,几乎难以想象。
好在帕德森还算聪明,他巧妙避开了地球上的岩石,转向宇宙中的陨石。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很快麻烦又来了。
他兴致冲冲地在锆石微粒中测量了几次微量铅后,发现数据都是千差万别。
难道是空气中的微量元素影响了样品?
陨石样品一旦接触空气,便会受到大气中的铅污染。
意识到这一点后,帕德森脱下了科研外套,换上了清洁装备,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打扫实验室。
几个月里,他像有洁癖一般清洗、除尘,杜绝一切陨石与铅接触的机会。甚至用酸煮容器和工具,提纯化学原料进一步减少铅含量。
这次总该可以了吧?很遗憾,并没有。
数月后再次测量,数据还是超标了一百倍。这时距离他着手做这个项目,已经过去两年了。
终于,转机来了。
导师哈里森被调任到加州理工大学,邀请帕德森同行。
在这里,帕德森仍旧坚持创造无菌实验室。
经过六年的坚持不懈,还真就让他造出来了,世界上第一个超级洁净室。
接下来,在超级洁净室中,帕德森迅速测量出了陨石中铅的精确含量。他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将数据带到阿贡国家实验室,利用当时刚刚投入使用的、世界上最精确的质谱仪,他即将计算出地球的年龄。
过去这六年,他始终徘徊在最终答案的边缘。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从毛头小子到而立之年,现在答案终于要揭晓。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得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数字:45亿年。
发了疯般的喜悦,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母亲这个喜讯。
好笑的是,还没到家,他就因为太过兴奋激动,心脏难以负荷,被抬在担架上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按理说,测量出地球年龄这么轰动的事,必然给帕德森带来许多鲜花与掌声,数不尽的荣誉。然而,除了迟到了六年的学位证书,帕德森什么也没得到。
因为地质学是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诺贝尔物理学奖与化学奖都认为其在自己的评奖范围之外。很不幸,帕德森没能获得诺贝尔奖。
这也就算了,研究无意间触及了世界上最具权力的人的利益,这给他带来了不小麻烦。
1921年,通用汽车查尔斯与发明了氟利昂的托马斯・米基利成立了乙基公司,将四乙基铅以抗爆剂为噱头添加到汽油中。
如果说普通的铅会导致人类记忆衰退、精神错乱,那么四乙基铅的接触几乎是致命的。
但资本的驱逐泯灭了良心,汽油中的铅带来了巨大的销售。
另一面,工人精神失常、出现幻觉跳窗而出的事也层出不穷。
为了消除疑虑,乙基公司聘请了当时学界权威进行澄清:工人死亡不过是因其个人过劳。
四乙基铅和氟利昂或许是杀人最多的发明。
当所谓中立的科学家也在利益侵蚀下放弃真理,很显然,他们在掩盖对环境与公众健康的威胁。
与石油工业官员声称的相反,样品受污染的事让帕德森发现环境中的铅并非天然存在的。这些年,空气与海洋中激增了许多铅含量。最终,他发现罪魁祸首在于含铅汽油。
这无疑砸了石油巨头们的招牌,先前提供的研究经费在一夜之间撤得干干净净。因为忙着研究地球年龄,帕德森压根没有追求评职称。几年过去,仍是一介讲师的他,随时可能要卷铺盖走人。
可是曾经为了一个数字耗上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七年,帕德森自然不在乎再多坚持上几年。
尽管因为哮喘,帕德森不得不长期服用激素药物,还因此患上严重的骨质疏松,顶着病痛的身体他从最北的格陵兰岛到最南的南极洲,每天更换塑料制衣,在零下的温度里工作上十二个小时。掘地二百英尺,终于挖出了三百前的雪样。
所有的研究结果都只表明一件事:当今空气和水中的铅含量激增,含铅汽油难辞其咎!
他将研究报告公之于众,并寄给多家政府部门。
在经过二十多年的艰难抗争后,他取得了美国政府、空军、海军、原子能委员会、公共安全署、国家科学基金等部门的支持。
终于,美国提出了《1970年洁净空气法》,并于1986年在全美停止销售一切含铅汽油。短短数年内,美国儿童血液里的铅浓度马上下降了75%。这使人均寿命延长了多少年,间接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都是难以估量的伟大贡献。
可是这位为自然科学和公众健康奔走呼喊了数十年反铅斗士,1995年去世,很少被人所知晓。地质教科书中鲜少提及,历史畅销书中将他的名字拼错,甚至连权威的《自然》杂志,都曾一度将其误认为是女人……
但无论如何,帕德森都是个英雄。
坚守实验室七年,最终测量出地球的年龄。与石油巨头抗争二十年,推广无铅汽油,不仅造就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公众健康胜利,更是在为后代子孙争取一个洁净美好的地球家园。
他用一生的努力与坚持提醒着我们:
宇宙浩瀚,人类不过渺小星尘。苍白蓝光的地球,是我们唯一的家园。她像我们一样,有年龄,会老去。而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持谦卑与敬意,珍惜与爱护这颗伟大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