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雾霾,警察在天安门带着口罩执勤(网络图片)
【看中国2016年05月30日讯】一
北京街头的十字路口有红绿灯,红绿灯下还有警察。通常还不是一个两个警察,而是四五个警察。这些警察都是要拿工资的,而这些工资来自税收,本来那是企业的利润,可以成为生产的动力和更多的就业机会。降低税收可以刺激生产,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那么在警察工资方面的开支能不能减少呢?
美国的红绿灯下没有警察,人们仍然能遵守交通规则。人们对交通规则的遵守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明明没有车辆,一个人在人行横道的路口也会等待变灯。我在赫尔辛基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位中年妇女在马路对面等待变灯,于是我也不好意思横穿空空荡荡的马路,一直等到红灯变绿。在中国,这当然是极其罕见的事情。这就是说,在美国和我说的那个欧洲国家,警察的工资是可以省下来的。省了下来,交通秩序并不会变坏。
但是我确信,中国不可以节省这笔钱。至少在我非常熟悉的北京街头,红绿灯下的许多警察是绝对必要的。如果没有警察,只有红绿灯,我确信,这个路口就如同没有红绿灯一样,必定会拥挤得一塌糊涂。不用说别人,我本人也会跟着人们一块去挤。我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如果我单方面谦让,别人肯定不会让我,我永远也没有过路的机会。道德的约束本来就是非常脆弱的。如果有几个人不理睬红绿灯硬闯,这条路就要堵塞,我们这些打算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也就不能遵守,也没有必要遵守了。
欧美的红绿灯无须警察压阵,这已经显出了人家的公德水平。德国的地铁竟不用验票,因为人人自觉买票,这更显出了人家的高超。而我们中国人在国外干什么呢?在日本打投币电话,竟然在中国人中流传着一种诀窍,用线拴住硬币,用完了再将其吊出来。这真是极其鲜明的对比。我的一个非常能干也很有教养的朋友在德国吃饭,他说自己遵守了一切礼仪,也按常规付了小费,但是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侍者对他的轻蔑。他说,他知道这不是对他本人的侮辱,侍者看不起的是他所代表的民族。我们中国人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只要条件相同,宁可与外国人做生意,躲开自己的同胞,因为他们失信和欺骗的可能性更高。
于是,我们的民族就遭到了报应,变成一个令人厌恶也彼此厌恶的民族。变成一个只讲利害关系,一有机会就坑蒙拐骗的人群。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欧美国家的公德水平比我们高呢?为什么我们的人民不肯遵守明明对自己有利,谁都知道是非常必要的交通规则呢?按说,交通规则并不是什么复杂问题,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理性和信仰支撑。
二
我有一个猜测,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骑自行车的人缺乏自觉精神,非要警察监督不可。毕竟在大街上走的多数是成年人,他们在工作单位里很能忍气吞声,自制力并不弱,他们所欠缺的似乎只是公德心。而公德心是对一种对自我与公共事务的关系的判断和肯定。
中国老百姓认为自己是什么人?在与国家的关系方面,他们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们果真把自己当成了国家的主人,就像理论上应该的那样,我们交了税,雇人来管理交通,这些交通管理人员是我们的公仆,那么,我们会如何看待我们委托他们照应的这些事情? 我们大概会像一个主人那样,自觉小心地关照家里的秩序,并且提醒警察要认真负责地维护秩序,好好干活,不要偷懒。毕竟我们是给他开工资的。我们不会把公共交通当成那些官吏和衙役的事情,我们明白这是我们的事情。
这使得我想到了一个朋友说到的故事。他说他在美国见过一件事情,印象很深。一个老头,看见路口堵车,很生气,就下车把维持交通的警察训斥了一顿。说我们交了税,应该得到好的服务,你怎么把交通弄成这样?警察毕恭毕敬地听他训斥。这在中国显然是不可思议的。至少对我来说,很习惯听警察的训斥,从来没有妄想过训斥警察。在我的体会里,中国的警察和司机的关系,属于典型的猫和老鼠的关系。
老鼠——这就是中国百姓心目中的真实的自我形象。猫和老鼠——这就是真实的自己与公家的关系的真相。中国百姓很少有人当真认为自己是国家的主人。因为这不是事实。公共事务一直是皇上和官吏们垄断的事情,老百姓一直在躲避他们的惩罚、勒索和敲诈。在这方面,老百姓就是缺乏责任心,因为这确实不是百姓能够负责的领域。如果有谁不懂事,企图按照主人的方式行事,对了领导的心思则已,对不上就会碰得头破血流,海瑞和彭德怀就是证明。那些地位甚高的名臣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百姓。
在这样的关系中,中国百姓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根基上,他就不认为自己是主人。主人进了家门,难道还需要他聘请的小时工提醒他,要换掉沾满了泥的雨靴再踩地毯么?反过来说,如果我们踩地毯前没有换鞋,而我们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恐怕正因为这里不是自己家,连亲戚朋友的家也不是。我们不认为那些换鞋的规矩是自己的规矩,那是官们制订出来管制我们的规矩。其实,不仅在红绿灯前,就是在官场上,这种糟蹋地毯的心态也是很常见的。官员不过是皇上的雇员,能偷懒不妨偷懒。皇上吃香的喝辣的,进进出出还要让小兵小官给他站岗开道,本来心理已经不那么平衡了。凭什么还要对他忠心耿耿?
从这个意义上说,民主制度的真正实行,也是提高公德水平的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因为公德无非是主人翁的道德,不是主人翁,继续当臣民甚至奴才,这道德便没了根基。
三
大约2000年前,王充在《论衡》中谈论人性问题,说尧和舜当政的时候,百姓没有狂和愚的人。他还讲到一个古代的传说,尧和舜时代的老百姓,可以比屋而封,而桀和纣时代的老百姓,挨着屋子杀掉也不冤。他说,圣主的老百姓和恶主的老百姓如此不同,根源在于化,而不在人性。
按照这种说法,刁民乃是政府化出来的,是政府培养出来的,并非天性就刁。当然刁民反过来也能培养贪官。不过要改变这种恶性循环,下手之处当然在政府。这是王充的高见。
四
我的一个在美国生活了多年的朋友告诉我,美国人很怕坏了自己的信誉。他们轻易不敢赖账,轻易不敢违反交通规则。我这位朋友在一个月之内曾经两次驾车超速,被警察叫了下来,登记了他的社会安全号码。不久,他的违规记录就遭到了报应。他接到了来自保险公司的通知,他的汽车保险费用从200元增加到400元。美国人的社会安全号码就好像中国的身份证号码,是惟一的,也是公民得到福利待遇的凭据。但是他如果赖账,如果在公共信用方面有了不良记录,任何跟他做生意的人都会查出这个记录。被他的不良行为害了的银行保险和交通管理之类的部门,自然也愿意登记这个记录。结果,假如你要在一个文明宁静的地方租一间房子,房主一定会要你的社会安全号码,要是你的品德和信用记录不好,就别想以正常价格租到这间房。我的这位朋友认为,这种精密的报应机制,就是美国社会公德水平比较高的根基。这套机制奖励公德,惩罚缺德者。
法律和司法系统在维护西方的社会秩序方面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按照法律规定,如果谁超速驾驶或酒后开车,他就要冒吊销驾驶执照的风险。真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如果违反了法律规定,你至少在一年之内无权开车。假如你习惯了每天驾车上班,现在却不得不改乘公共汽车或者出租汽车了,这自然非常不便,而且要为日常交通花更多的钱。更多的麻烦还在后头:即使过一段时间拿回了驾照,你也不再是一个干净驾照的持有者了。那意味着你不是一个老板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在英国求职,你必须出示你的干净驾照,以证明你是一个守法的公民。
在这里,维护良好社会秩序的核心角色是法律,而不是道德原则。离开了法律对人们行为的规范,道德原则什么也不是,至少是苍白无力的。
在西方社会,你可以在超级市场、地铁车站和加油站之类的地方违反规定,但是你不能不面对自己的行为引起的后果。几乎没人愿意去干那种违规的事情,拿自己的前程、职业、家庭生活等等冒险。我们听到过一个故事,有个中国留学生在超级市场偷拿东西,他立刻就被驱逐出境了。在我看来,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违规是不值得的。就是这样。
说到司法的公正和高效,我们又回到了政治领域。这真是一个绕不开的下手之处。
五
走出恶性循环的实际努力开始之后,自然还有不可替代的精神方面的工作。譬如我们要找到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一种操守的基础。
我想,这基础其实就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前边已经说过了,我们现在正在遭受报应。而且这报应一点也不神秘。
我们的祖先一直说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希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其实造化把这报应的工作交给了人类自己,交给他们设计和建立的制度。如果这个社会倾听这种要求,在尊重个人的基础上建立了权利和义务平衡的制度,建立了恰当的责任追究制度和贡献奖励制度,报应的体制就建立了。如果这个社会不建立这样的制度,那么,这个社会就会遭到报应,它会被其他有着更合乎造化要求的制度的社会所淘汰,或者被它自己所破坏。我们中国的2000年王朝循环就是造化给予帝国制度的报应。
报应不仅落到了整个社会和制度的头上,也落到了每个人的头上。我们随地吐痰,我们不排队,我们遇到不道德的国际行径和国内行径都假装看不见。这些严重缺乏公德的行为遭到的报应还不清楚么?我们被人家看不起。我们自己的生活环境和健康环境下降,使得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他不喜欢的世界里,这就是报应。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有尊严,也更健康,更美好,究竟值得不值得约束一下随地吐痰之类的毛病呢?或者,请一些执法者来管这件事情,而每个中国人都要为他们的工作多掏一笔税金。花钱雇人强迫你,并且用侮辱惩罚的手段迫使你自己不吐痰,然后我们再掏更多的钱行贿,逃避处罚,这不是很愚蠢很可笑么?干吗不约束自己一点,非得获得如此愚蠢可笑的报应呢?造化的报应就是这样的东西,你愚蠢,它就还你一个愚蠢。你可笑,它就还你一个可笑。所有的行为都会计入收支账目,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社会和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失职付出代价,你自己逃避了这种代价,别人就要替你付。人人都能逃避这样的代价,那就要由这个允许逃避的社会和民族的整体付,变本加厉地付。我们的黑头发可以染,黑眼睛和黄皮肤却难以掩饰。造化终究是令人敬畏的,是不容糊弄的。我们自己,我们中国,我们人类,都是这造化的一员,我们今天的行为必定要影响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命运。这造化并不仅仅是一个威慑者,它还是一个鼓励者,是一种宽广的、诗意的生活的基础--只要你对它有足够的理解和尊重。
中国现在是一个人们正在逃离的社会,这个社会和我们这些社会成员正在为过去和现在的背离造化而遭到报应。我们要努力,为未来建立新的合乎造化的体制,跳出恶性报应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