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资料图片/看中国配图)
林昭,原名彭令昭,1932年12月16日生于江苏苏州。父亲彭国彦留学英国,回国后参加江苏省县长考试,获第一名,被任命为吴县县长,时年25岁。母亲许宪民出生名门,受五四运动及其兄长许金源的影响,热爱祖国、思想进步,做过许多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事情。
林昭自幼天资聪颖,性格刚烈。早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她就参加了进步组织「苏州文艺社」和「大众读书会」。1949年夏,17岁的林昭在苏州景海高中毕业后,母亲要她考大学,她却违逆亲命报考了苏南新闻专科学校,学习新闻理论和采访写作,并参加了土改工作队。1952年新专毕业后分配到《常州民报》当编辑,主编文艺副刊。1954年夏,林昭以江苏省「文科状元」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学习。以林昭的聪明才智和深厚功底,应付新闻专业的课程游刃有余,她便利用大量时间博览群书,从事诗文写作和参加社团活动,曾担任北大著名的学生刊物《红楼》的编委。当时的林昭,是北大文坛、诗坛的骄子,哪里有一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影子。可以想见,如果没有1957年那场浩劫,她可能成为一位出色的诗人,一位出色的记者,或者一位出色的学者。然而,「伟大领袖」一搞「阳谋」,林昭便跌落深渊,直至被罪恶的子弹结束她年轻的生命。
1957年春,中共中央决定在党内开展整风运动,发动党外人士给党提意见。5月19日,北大出现第一张大字报。第二天,中文系三年级学生沈泽宜、张元勋贴出煽动性极强的大字报《是时候了》,号召大家「快将火炬举起,火葬阳光下的一切黑暗」。一时间,具有民主传统的北大校园沸腾了!大字报有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到处都有人在演讲和辩论。林昭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积极投身于运动之中。然而谁能想到,早在北大第一张大字报出现之前4天,毛泽东已经在党内文件中提出了「引蛇出洞」的策略;6月8日,他又起草了《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一场围剿右派分子的锣鼓便敲响了。包括林昭在内的大大小小的「蛇」便被「引」了出来。左派们给林昭罗织的罪状有:撰写《这是什么歌》的大字报支持《是时候了》;积极支持张元勋主编的学生刊物《广场》,并在此刊发表《党,我呼唤》一诗;公开宣称党团员存在「组织性与良心的矛盾」;当面骂党员同学是「教条主义的看家狗」;背后说党整风没有诚意,党员「拿大棒子打人」;高呼「我是剑,我是火焰」;诬蔑批评她的同志是在她身上跳舞,而且把鞋底上的血迹抹在她的脸上……这么多罪状,林昭自然在劫难逃。而在这场浩劫中,北大师生有1500多人蒙受了不白之冤。美丽宁静的北大校园变成了阶级斗争的战场,本来和谐的同窗关系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我关系,这是一幅多么可怕、可悲的情景啊!
林昭被定为右派分子后,陷入极度悲愤之中。她不吃不睡,终日以泪洗面,说是心在流血,两次自杀未遂。反右运动后期,林昭因为「态度恶劣」受到「劳动考察」的处分,本来应该送去北京门头沟煤矿劳动,但因为她咯血多病,北大中文系副主任、新闻专业负责人罗列出面担保,留在新闻专业资料室「监督改造」,后随新闻专业合并于人民大学新闻系。在人大新闻系资料室,她遇到了两个好人:一个是刘少奇的原夫人王前,一个是人大的右派学生甘粹。在他们的关照下,林昭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并与甘粹产生了感情。但人大新闻系党总支不准右派分子谈恋爱,更不准他们结婚,硬把他们拆散:甘粹被发配到新疆去劳改,林昭则由于咯血加剧,经组织批准回上海家中养病。
在此期间,她结识了兰州大学的右派学生张春元和顾雁。林昭在他们主编的刊物《星火》上发表长诗《海鸥》,张春元慕名到上海来会见林昭,林昭把自己写的长诗《普罗米修斯受难之日》和《南斯拉夫共产党纲领》交给他。张回到兰州后,提出了「在中国实现一个和平、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社会」的主张,并给中央领导人发去信件反映全国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面临的危机,因而被公安机关监控。1960年12月,公安机关分别在甘肃和上海逮捕了顾雁等与《星火》有关的十余人,「首犯」张春元逃脱。林昭则在苏州家中被捕,关押在上海第一看守所。林昭被捕时,她的父亲看见了,大呼「我们家完了!我们家完了!」不到一个月,林父自杀身亡。
在看守所,林昭拒不认罪,并进行强烈反抗,遭到180天双镣反铐的酷刑,连有病和月经期间也不除铐。在此期间,林昭撰写了《牢狱之花》等组诗。
1962年3月,公安机关批准林昭保外就医,实际上是放出林昭去诱捕张春元。林昭知道这层用意,拒不出狱,表示要把牢底坐穿,但被母亲强拉回家。
在家养病期间,林昭撰写了《我们是无罪的》、《思想日记》、《世界民权史》等文章和著作。她还写了《给北大校长陆平的一封信》,吁请陆平效法蔡元培,出面保释在反右运动中被捕的北大学生。这封信以后成了她的新罪状。
同年9月,林昭在苏州认识了右派分子黄政、孙弘等人,商定成立「中国自由青年战斗同盟」,草拟了八个方面的政治改革主张。11月此事暴露,林昭再次被捕,关押于上海著名的提篮桥监狱。这是一所英国殖民者在租界建造、用来关押中国人的「远东第一监狱」,后来国民党用来关押共产党,现在共产党用来关押政治犯。
林昭入狱不久,即以绝食、写血书等方式来抗议监狱对她的审讯和迫害。她在血书《绝食书》中写道:「此生宁坐穿牢底,绝不稍负初愿,稍改初志。」她在血书《囚室哀思》中写道:「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一个人还在受奴役,就不能说人类是自由的。」她在《秋声辞》中表达了必死的决心:「此身定化干城剑,贯日横空泣鬼神。」
1964年2月,上海市静安区检察院正式以「现行反革命」罪对林昭起诉。林昭在这份《起诉书》上写了许多评注。她针对「向我党和社会主义进攻」的指控评注道:「假如那所谓的社会主义只意味着对人的凌虐、迫害与侮辱,那么,反社会主义或进攻社会主义就不是一种耻辱」;针对「张元勋等反革命分子也相继被公安机关逮捕」评论道:「在与老奸巨猾、诡计多端、手段毒辣的极权统治者作交手战之过程中……这不是我们的耻辱,初生之犊,虽败犹荣!」针对「企图以反革命武装推翻人民政府」的指控嘲笑道:「你们除了武装就是武装,别的你们还晓得什么?枪杆子里出一切东西!将来倘或无子无孙,大约也只消到枪杆子里去出!」针对「被告对我党和人民政府抱有刻骨的阶级仇恨」的指控耻笑道:「楼梯上的仇恨罢了,何阶级之有!」(林昭把「阶级斗争」称为「楼梯上打架」)针对「被告还在医院的墙上涂写《自由吟》等反革命诗词」的指控,林昭干脆把她写的《自由吟》四首抄录在起诉书上,那就是「生命我所重,爱情弥足珍;但为自由故,敢惜而牺牲。生命似嘉树,爱情若丽花;自由昭临处,欣欣向日华。生命岿然在,爱情永无休;愿殉自由死,终不甘为奴。生命蕴华彩,爱情熠奇光;献作自由祭,地久并天长。」针对「事实证明林昭是一坚决与人民为敌的反革命分子」的指控评论道:「除了『人民』二字尚待登报招寻而外,这一论断本身却也大大值得年轻的反抗者引为无上荣耀!」这一年,张春元被捕,随即被枪杀。
1965年5月,林昭被上海静安区法院以「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20年。在这一年中,林昭把发卡磨尖当笔,刺破血管,书写了大量血书和诗文。她在血书《判决后的声明》中写道:「自来善恶不并峙即如汉贼不两立。你们这一非法的可耻判决从另一方面看,恰好是林昭个人战斗生涯的上好见证!它证明了作为一名自由战士之林昭的苦志清操、大节正气!……看着吧!历史法庭的正式判决很快即将昭告于天下后世!你们这些集权统治者、窃国大盗和殃民贼子,将不仅是真正的被告,更是公诉的罪人!」她在血诗《自诔》中写道:「愁不能辍,愤不忍说,节不允改,志不可夺。」她在《致人民日报编辑部的信(之三)》中,控诉了她在狱中所受的非人待遇,分析极权统治的种种暴行及其危害,并与中共最高领导层谈论治国之道、为政之策、修身之则乃至谈情之范。字字血、声声泪,感人至深。这份材料是一位狱卒冒着生命危险偷偷送出的,现已流传民间,传至海外。她在《血衣题跋》中控诉在狱中遭遇的种种酷刑,发出了「忆之如痴,想之欲狂,说之难尽……天哪天哪!尚得谓有天理、谓有国法、谓有人情、谓有公道耶」的愤懑。她在《血诗题衣并跋》中,表示了「日月经天,江河在地。君王不谅,有死而已!」的决心。
1966年5月6日,张元勋假借未婚夫的名义到提篮桥监狱看望林昭。她是北大同学中唯一在监狱见过林昭的勇士。当局者所以批准他去看林昭,是想借助张元勋去「开导」林昭,让她好好接受改造。谁知那天林昭头顶一方白布,上面用鲜血抹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冤」字。一开口就当着众人揭露狱警利用犯人斗犯人的惯用伎俩对林昭又撕、又打、又掐、又踢、又咬、又掏、又抓的暴行,并且指控周围的狱警说:「他们想要强奸我!我只好把衣服和裤子缝在一起。」狱警对张元勋说:「她胡说!她神经不正常。」林昭立即质问道;「你们定我反革命罪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神经不正常呢?」弄得狱警们非常尴尬。临别时,林昭送给张元勋一首诗:「篮桥井台共笑之,天涯幽阻最忧思。旧游飘零音情断,感君凛然忘死生。犹记海淀冬别夜,吞声九载逝如斯。朝日不终风和雨,轮回再觅剪烛时。」由于这次会见林昭「态度恶劣」,原来预定的第二次见面被取消了。
此后,林昭又写了《鲜花开放在悲壮的五月》、《基督还在世上》、《不是练习——也是练习》等长诗,并在监仓的墙壁上、铁门上用血书写:「碧血盈襟,耿耿此心,曾未惜死,苟活至今。」「人间何世,暗无天日,天人共鉴,血海深渊。」从这年的7月至11月,她又用血来写日记,表示「永远不放弃宗旨而改变立场」。林昭写的最后一首诗,是在得知被加判死刑后写的《历史将宣判我无罪》。然而,林昭的这些诗文,现在仍然被封存,不知何日才得见天日?
1968年4月29日上午,狱警奉命把正在监狱医院打吊针的林昭拖下病床,押赴由于民生凋零已无飞机起降的上海龙华机场枪毙,年仅36岁。5月1日,当局上门向林昭母亲收取5分钱子弹费。林母听后昏厥,后亦自杀身亡。
1980年,林昭冤案得以平反,但却留了一条「精神病患者」的尾巴。2004年5月,林昭的骨灰被找到后重新安葬于苏州灵岩山墓园。而随着《寻找林昭的灵魂》影碟在海内外的传播,林昭的英名将广泛流传,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