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智晟夫人耿和及儿女
人权律师高智晟在狱中,夫人耿和及儿女逃离北京,从云南出境,经越南﹑柬埔寨和泰国,在美国对华援助会傅希秋牧师等人的帮助下,终于抵达美国,回忆经过仍心有余悸,深感“生命的尊严被剥夺了,有的时候比可能失去生命更令人可怕”。
目前被关押在新疆沙雅监狱的中国人权律师高智晟,因为主持社会正义遭到当局的不人道对待,他的夫人耿和及二个孩子也生活在恐惧中。今天身处美国旧金山的耿和,讲起三年前被逼离家出走的过程仍然心有余悸。二零零九年在高智晟被当局“绑架”带走的同时,北京六七名警察强行住进高家,还有几十名警察轮流住在单元的楼道中,并在高家窗口对面二米处盖了一间房子,住在里面的警察全天候地二十四小时监视、跟踪耿和及孩子。高智晟的女儿必须坐警车上学,警察故意在她面前嬉笑、侮辱高智晟,上课时警察就坐在孩子后面。耿和认为,至少也有上百人前后左右看着,一家人的生命尊严受到侮辱。
如果有正常生活谁愿意背井离乡?如果有家庭安稳谁又会弃家而去?接受亚洲周刊访问,耿和说﹕“我们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二零零八年奥运前,北京公安逼迫高智晟一家远离奥运去新疆。八月二十日,耿和带着孩子回到北京,准备女儿上高中,但遭到所有报名学校的婉拒。开学了,女儿格格不能上学,情绪受到很大影响,整天不出门,怕邻居见到会问,“格格你怎么不上学呀”?天黑时才会坐在家门口沉思。耿和还看到格格口袋有打火机,害怕她有意外。有一次,孩子还拿着利器在划自己的胳膊,血都流出来了,耿和的心刀割一样难受。
即使这样,警察还是不放过高智晟一家。高智晟虽然被判缓刑,但没有自由,耿和也依然整天被警察跟踪,“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会继续多久,我们不知道还能熬多久,这对孩子的成长影响实在太大了”!
无奈之中,耿和与一位朋友通电话,诉说女儿不能上学,被迫害实在难以忍受的情况。那位朋友说﹕我们想办法,你就在家等着。当时耿和想,为解决女儿的读书问题,或许朋友会秘密安排她们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隐姓埋名。耿和说﹕“我当时想,只要不被跟踪就感平安,生活有尊严就知足了。”要知道,生命的尊严被剥夺了,有的时候比可能失去生命更令人可怕。
高智晟北京的家门口有不少小摊。有一次,她出去买水果,那个小贩问﹕“你是高智晟的太太吧?”似乎在意料中,耿和只是点点头,小贩又说“我们都在你们家附近呢,你放心吧”。在付钱交水果时,小贩给了耿和一张纸条,约耿和带着孩子到北京南站,准备了三张到云南去的火车票。耿和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前往云南的火车。
“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太恐惧了。但我们没有退路,为了孩子能上学,只有往前走。我与高智晟也联系不上,也不能联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讲到此,耿和声泪俱下:“出家门时我就知道,一出去身不由己了,我也不知道帮助我们的人是什么样的状态。对外面又不了解,也从来没有去过云南。虽然是鎆铺,我不敢睡觉,时刻盯着孩子,怕他们与人聊天露了口风。”
火车上还时不时会查身份证,耿和不敢冒这个风险,一听说查身份证的人来了,就躲在厕所里面几个小时不敢出来。遇到风声紧时,她把孩子藏在床角的被子里面,让他千万不能动。“我就在厕所里面躲着,紧张的心蹦蹦跳,都跳的发痛”。那一刻,耿和觉得人生太脆弱无助了。
在云南时,每一天都是披星戴月地赶路,一拿到票就走,每到一地就是车站。在车站里待着不能动,也不敢动,等下一班车,永远是目的地但不知道尽头是哪里。饿了,耿和偷偷走出车站给孩子买些吃的,她不敢让孩子走动。
到了云南某地,有接头人送来好几张电话卡,嘱咐耿和开始坐巴士,一路走,一路电话联络,但到一个地方就必须换一张电话卡,换下来的就扔掉。一直搭乘到小巴士,来到了中缅越南边境的金三角。耿和只知道按指示走,并不知道前路是哪里。到了云南边境进入越南时,领路人才说会把耿和她们送到美国,“这美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呀?人在艰难的旅途中,当时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感觉”。
有一天,看到路上有不少穿着越南军服的人,耿和知道应该在越南了。领路人给他们都办了身份证,并告诉她,按正常行走约十多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泰国。但当过了二个关卡,她们被拦住了,因为两个京城的孩子皮肤白晢,与当地的孩子相差实在太远,被要求原路返回。
耿和傻眼了,接头的人赶紧找人帮忙,晚上二﹑三点坐摩托车,又重新去一个新的指定地点,进入缅甸境内,但第二天中午在山林中又被缅甸军人发现了。被拦住不让走。耿和和孩子身上没有证件也没有钱,问什么都不说,无法证实她们三个人来自哪里。
缅甸有各种地方部队,正争持不下时,又有其他的武装部队来把耿和接走了。见了当官的,还说可以给家人打电话,耿和根本就不敢。武装部队的人还给她们做饭吃,让耿和多少感到一些宽慰。随后,她们又被带到武装部队的一个官员家中,让她们换下牛仔裤,穿上缅甸人的长裙子。等天黑月高时又开始出走的旅程。随着车子东颠西转,才把耿和带到了泰国的边境。讲起那段经历,耿和至今还觉得晕呼呼的,那时就跟着一站一站往前走,却不知道前面等着的会是什么结果。
零九年一月九日耿和带着孩子从北京登上南下的火车,一路艰辛,一走就是二十天,不记得转换了多少趟车,走了多少路才到达泰国。朋友为耿和一家租了一间房。一家人躲在屋里还是不敢出门,一听到敲门声就害怕。在紧张中等待美国对华援助协会傅希秋牧师。当傅牧师接到消息从美国飞到泰国,耿和那颗紧绷的心才松弛下来。“傅牧师带我们去吃饭,告诉我们如何办理去美国的手续、申请登记、和美国政府沟通,希望第一时间接纳我们。”
这中间也遇到不断有人敲旅馆的门,傅牧师帮耿和一家不断更换酒店。但耿和显得轻松的说,“有傅牧师在,好像有得到了久违的甘泉那种感觉。尤其是那两个孩子都围着他,女儿情绪不好时,傅牧师还会陪她聊天,出去吃饭,也让她上上网”。零九年三月十一日,耿和办妥所有手续,带着两个孩子安全到达美国,这才告别恐惧,开始没有迫害的新生活。
在泰国时,女儿有时跑出去后就找不到了,实际上她就藏在楼层中,也没有走远,但不愿见人。到美国有时也这样。耿和第一时间给女儿找来心理医生。五月份儿子就上学了,女儿格格是九月份进学校上学的。今年九月,格格即将上大学,已被美国二所大学录取。儿子已经就读小学三年级,耿和也一直在学习。
只求得到公平公正
那时高智晟一直没有消息,耿和接受媒体访问、到国会听证。她对亚洲周刊表示,实际上只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在讲述所经历的一件不幸事件,“我只是在请求社会给予这个家庭公正公平的对待。没有任何的政治目的和要求,我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高智晟作为律师,只是依法在维护社会的正义,没有其他目的。只是高智晟陕北汉子的性格比较耿直。我们希望得到家庭的团聚,过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至今,耿和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带着两个孩子走完这个路程。一直以来,家里事都是高智晟主外,耿和主内,她盼望高智晟可以早日出狱,可以继续为她、为这个家主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