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共匪统治下的大陆,是我由来已久的梦想。
抗战后双亲进城,买了五栋房,被共匪没收了四栋。自住的那栋,在“文革”中被抢劫得满目沧桑。被抄了三次家之后,整栋房子没有一块完好的玻璃窗。五户街坊强行住进来,这里成了大杂院。要想进大学受高等教育?没门!在我们的考卷上,早已盖上“此卷不予批改”的大印。大哥下放农村,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严判十年。四年后平反,马上又被逼疯入了精神院。逃!是我们唯一的生路。父亲姐弟,冒着生命危险逃到香港。我留下来陪伴多病的母亲,伺机而动。
1986年初,瞅准开放留学的机会,我抛下呦呦待哺的仅有6个月大的初生儿,义无反顾的独自跑去日本当留学生。而日本只是我离开大陆的跳板。我要远远地离开大陆,永远的离开它。那是一个令我伤心欲绝的地方,灭绝人性的黄土地。
在日本待了一年半,我拿到了去加拿大的旅游签证。
1988年1月2日,我从日本飞到温哥华。在温哥华的海关,我呆站着,完全听不懂英文。此时,刚好有位日本职员经过,困惑的海关职员拉她当翻译。我兴奋地说我第一次来北美过圣诞节,接着还想去多伦多,因为它是加拿大的第一大城。海关职员笑了笑,说欢迎我的到来,在我的护照上盖了入境许可。我满心欢喜地拉着行李,登上了机场巴士。可是当我站在机场旅馆的柜台前,一句英文也不懂的我懵了,又是呆站了十多分钟。之后一个高高个子,穿着厨师制服,头戴厨师帽的中国青年被传来帮我做翻译。他帮我订了房后告诉我,他在这个旅馆的中国餐厅工作。明天下午3点下班后,他可以送我去找我的朋友。
第二天中午,我退了房。大厨如约来了,开车送我去找朋友。谁知我的朋友已经搬走了,也没留下新的电话、地址。我这时才知道,住在加拿大的单身汉老爱搬家:为了工作,为了读书,为了各种不同的理由而不停地换地址。大厨说,不如我送你到唐人街,起码你可以与人沟通,再另外想办法。我当然依计而行。大厨把我送到唐人街的一间旅馆,就匆匆告别。他还要到别处去打第二份工。“大卫黄,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我在心中暗暗对他许诺。
在唐人街旅馆安定下来之后,我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姐姐,她吓出一身冷汗来:“你怎么会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可是,她还未联络到住在多伦多的中学同学。我只好再打电话到满地可,那儿有我大弟弟的小姨子。通过电话之后,她让我赶快到满地可来,慢慢再等同学的消息,免得在温哥华住旅馆浪费房钱。
第二天我去旅行社买好机票,星期一坐上飞机直向满地可出发。晚上8点多,我来到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满地可。打过去的电话没人接,我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小姨子她知道我这天会来。我悠然地坐在候机室里,写我的旅游日记。每隔20到30分钟,我就跑去打电话。
天色越来越晚,候机室渐渐空荡起来……旅客们几乎走光了。接着,清洁员也开始工作了,可是我打过去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唐人街旅馆老板叮嘱我“千万不要离开机场”的话响在耳边,我决心坐等到天亮。
这时,一位高大英俊的西人青年走到我身旁,对我说些什么。整个机场候机室已空无一人,难道他要把我赶走?我在心里猜度着,茫然地向他摇摇头。这时,他的女同伴也靠了过来,问道:“Japanese?”嘿,这下我可听懂了,我点了点头。她把我带到工作人员用的电话机旁,拨通了电话,示意让我听。我拿起了听筒,电话的另一边传来熟悉的语言,是一个日本女人在讲话。我告诉她,我是中国留学生,不是日本人。学校放假,我利用假期从日本东京来加拿大,想要过一个特别的圣诞节。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我联系不到我的亲戚了。她说,没关系,我会帮你,你先来我家过一夜再说吧。我也没多想,就随那位该下班的漂亮洋姑娘,直接去了日本女人家。
日本女人叫做洛布子,有3个年幼的孩子。她的先生是海员,这天出海去了。当年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独自背着背囊游世界。她的先生是瑞典人,他们是在旅行中认识的。她深知出门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事,非常需要别人的帮助。正巧那位瑞典小伙子是她先生的同乡,在机场的行李部工作。因此她告诉小伙子,如果在机场遇到有困难的日本人,就让她来帮忙。也许我穿的那套从东京义卖场上买回来的衣服,被他误认为是日本人了。
我们愉快地聊着,聊着她的故乡,聊着她在这里的属于自己的家。抬头一看挂钟,啊,已经是凌晨3点了。洛布子让我放下心来先休息,暂时睡在楼梯底下的一张大床上。又倦又累的我刚碰到枕头,瞬间便睡着了。不过从来不会失眠为何物的我,却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朦胧中,我看到我的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惊慌不已的我定神一看,发现那不过是心中的幻觉,方又死死地沉睡过去。
早上八点多钟,洛布子把我唤醒。她已联系到我弟的小姨子了。午饭过后,我告别了好心的洛布子和她的3个可爱的小孩,住进了小姨子的家。就这样,足足过了14天,我才联系到住在多伦多的同学。
次年的6月4日,共匪公然在天安门广场大开杀戒。籍此,我被仁慈的加国接纳为永久居民。
加拿大人的心胸像它的土地一样宽广。他们热情好客,乐于助人,这正是我梦中的自由和平的家园。1992年,在这异国他乡,我更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我的儿子和女儿,凑成了一个“好”字,圆了我的出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