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次受到环保教育震撼,是出国後第五年。
春天到了,我在魁北克乡下石棉矿公司的同事法郎哥说:“走,中斌,我带你去山里钓鳟鱼。”他是义大利移民,举止滑稽逗笑。
我们攀岩穿林沿溪谷而上。中午,休息用餐。我不经意地把包三明治的塑胶纸扔到急流里。
“污染!污染!”法郎哥叫起来。他虽然不愿伤我尊严,而戏谑式的夸张演出,但我仍然羞愧不已。这项错误,我至今不再犯。
我第二次环保震撼,是出国後第二十年。
凯文是我在华府修博士的同学,理性而多闻。有一次我们在马里兰州登山休息时,我把橘子皮丢到湖里。凯文很客气地说:“那是污染。”
“橘子皮不是会分解融入自然吗?”(Isnt it bio-degradable?)
“是,但花的时间很长。在那之前,它破坏自然景观(Unsightly),而会引起别人丢保丽龙的冲动。香蕉皮丶西瓜皮其实都不该乱丢。”
当时情景至今难忘。心想,如果不是孔子所说“友直丶友谅丶友多闻”,配合机会教育,我可能终生都在野外扔橘皮。
第三次环保震撼,是出国後第二十五年。那时,我已是乔治城大学讲座教授。
一天,学生手拿可乐罐子来我办公室讨论作业。她走前,我说:“你可以把空罐子丢在我的废纸篓里。”
“不,教授,我要带到楼下垃圾分类箱去。”
教授不能连学生都不如,我从此之後也垃圾分类。
数年前,在美国国家公园看到一项公告,印证了凯文所说。
“自然分解所需要的时间:报纸二至六周;水果蔬菜二至六周;涂蜡牛奶纸罐三月;棉线三至十四月;三夹板一至三年;香菸头一至五年;保丽龙杯五十年;铝罐八十至两百年;尿布四百五十年;塑胶饮料瓶四百五十年;钓鱼线六百年;玻璃瓶永远。”(可Google BiodegradableTimeLine查询)
之後,又看到另项公告:“敬告游客,大小解请离步道五公尺以外,溪水或湖水三十公尺以外。”
欧美国家,自然环境尽量保持原始风貌,实有赖於长期国民的教育。他们都市环境的保护,政府的决心是关键。
前几年出访瑞士,到日内瓦湖。只见周遭别墅林立,但是湖水不受人口聚集影响,依然清澈见底。洁白的天鹅悠然逐碧波於湖面,几乎是仙境。很难想像:一九六○年代,湖水浑浊,不能游泳;一九八○年代,湖中鱼类几乎因污染而绝灭。瑞士政府於一九六二年痛下决心清理日内瓦湖,历经数十年才有今日的成就。後来得知,英国泰晤士河在十九世纪又臭又毒,今天是世界上大都会最清洁的河水之一。而其整治也由一九六○年代开始。
十五年前回国定居,看到的是:山林中人迹到哪里,橘子皮丶保丽龙也随之而至;步道上常见大小解的纪念品。都市中,菸蒂肆意丢弃;母亲理所当然的把持幼儿在街边下水道孔排泄……
我不禁叹息,也开始深思。如果我不是因为有幸出国丶遇善友丶教良生,今天不也一样到处污染而不自觉吗?
还好,国内默默耕耘的大有人在。社会已经向前移动。
这几年来,不少国际人士对我说:“比我十多年前来时,台湾环境已大为改善。”
“何以见得?”
“空气清洁了,街道乾净了,计程车整齐了。”
在潜移默化中进步的台湾社会,更值得我们推它一把。
国民教育与政府决心两者都重要,而前者更重要。青年愿学习,有理想。他们不仅可塑造未来,也可改变过去,就像学生改变我一样。
本文作者为淡江大学国际事务与战略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