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他帮我把行李拎到路口准备打车,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小名,我扭头一看,我亲爱的老爹老妈正拉着个小行李车向我走来。
见到我身边的他,我妈的脸也笑开一朵花,硬要拉着人家上家里吃饭。
我的脸啊,刷得就红了,“妈,这位先生是助人为乐,帮我提一下行李,人家还有自己的事呢!”
“哦,无妨无妨,我们家电话是#####,过年来家里吃饭!”我妈颠三倒四,仿佛推销员一般,不知道是推销自己家的饭菜,还是推销我。
经过这个小尴尬,格子毛衣在我双亲殷切的注视下,先行打车离去。
这一折腾,我连人家的手机号都没有要,本来还是有机会的,在出租车上可以聊聊的……我气鼓鼓得走在前面,就听见我妈小声对我爸说:“我故意把家里电话告诉他,如果人家有意思,一定会打电话来的。”
我听得哭笑不得,如此混乱场面报出个一点也不好记的电话号码,神童也未必记得住。
虽然是这样想,但整个春节,我还是有意无意,在期盼这个明知不会打来的电话,家里电话铃一响,我的心跳就莫名加速。
想想自己过了年也二十有六了,还这么有少女情怀,实在有点害羞。
(七十二)
回家过年,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幸福在于身体舒服,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坐着吃、躺着吃、趴着吃,唯一不足的就是,老爸老妈关于我终身大事的唠叨。
大年初二,当确定那日萍水相逢的格子毛衣不会往家里打电话时,他们就开始张罗着帮我相亲。
我当然是极力抗拒,早晨起来,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吃了两个荷包蛋后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缩在被子里,看见老爸抱了床被子去阳台上去晒,他吃力的将被子展开,再垫起脚,伸手将每一个褶皱摊平。外面的气温很底,他直往手上呵气,接着似乎发现被子上面有灰,又伸手掸掸……
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我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觉得我的爸爸老了。
闭上眼睛,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像放电影:
我参加学校的舞蹈队,要买一双跳舞鞋,家里经济不宽裕,妈妈带着我去百货商场买处理货。尺码不全,一双又一双,试起来很麻烦。营业员不耐烦,脸色难看,问有没有其他颜色,她直摇头,眼睛根本不看你。我妈妈拉着我,“走,丫头,我们去买最好的!”
中考没考好,念高中要交一万五千块钱的借读费,我们家出不起,爸妈在灯下商量到半夜:“一定要上,砸锅卖铁也要女儿上。”最后,爸爸把他心爱的摩托车卖了,从此香烟从5块的换成3块的。
一直一直,他们就是我的天,我的地。
往后的许多日子,只要一想起爸爸这个掸被子的动作,我都禁不住要流泪。
相信许许多的异乡人都有我这样的体会,每次回家,都觉得父母老了,他们变老,没有过程,就是倏忽之间,岁月就爬上了额头,压弯了他们的腰,但我们没有办法陪在他们身边。
(七十三)
第二天,在妈妈率领着我,去探望她的一位老同事。访友是假,相亲是真。
老同事的儿子是我儿时的玩伴,据说现在已经出落的高大英俊,是家乡炙手可热的金融白领。
我一听说是他,心里那个难受哇。这个小子大名我忘了,小名叫毛弟,我俩从幼儿园起就一个班,一直做同学直到初中毕业。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他屁股上有一个烫伤的疤,那是和小朋友打架,被人推到炉子上所致。
见了面,果然看起来已经很男人。两位母亲留空间给我们私聊,这小子竟扭捏的说不出话,我想到他的伤疤,越想越觉得好笑,终于憋不住问:“你屁股上的疤有没有用激光做掉?”
这句话一下子将儿时的亲密找回,他凑过来说:“没有,这是我的标志。”
我们俩回忆了小时候偷葡萄、偷西瓜等种种不堪往事,相谈甚欢。我和他达成同盟军,暂时没找到另一半的情况下,先假装彼此中意,应付一下各自的家长大人。
中午一个饭桌上吃饭,我妈沉不住气,提了个话头:“毛弟现如今真可不错,长得又帅又肯上进,小伙子以后肯定了不得的。”
毛弟妈接上话:“你家蓝蓝更厉害啦,人家都说从小看老,这姑娘小的时候就乖巧,我就知道长大肯定有出息……”
看着两个妈妈像我平时和客户谈判一样互相吹捧,极尽夸张之能事,我和毛弟都不好意思听下去,先后放下碗筷去房间里打游戏。
道别时,我妈妈好客气,又让人家“有空来家里吃饭。”
毛弟妈妈话里有话:“以后肯定要经常走动的……”
(七十四)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大年初七下午,我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回南京。
执意不让爸爸妈妈送我,一个人下楼打车,抬头看,他俩正趴在窗户前看着我;车开动了,再回头,他们还在那;车开出好远了,他们还在那……
刚上班没几天,就接到售楼处的电话,告诉我68平米户型的有一套退房,问我有没有兴趣。
“有兴趣有兴趣”,我请了假就打车赶往售楼处,简单看了一下户型图,问了些合同细节就忙不迭得交了1万元订金。
三天以后,正巧是星期六,我套了件大红色的依恋羽绒衫去售楼处签合同,接待我的售楼小姐正在陪客人看房,我就在休息区等她。一位经理模样的人给我倒水,说了一句:“你们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牛啊,一毕业就自己买房了。”
我窃喜,发消息给阿文:“人家以为我刚毕业呢,我还是长得嫩啊!”
阿文回复:“说不定人家以为你博士毕业呢?”
很顺利得签了合同,交了首付,只要按揭手续办好,我就可以拿钥匙了!
回家的路上,我那颗心激动啊:咱也是有房人士了,房产证上就只有咱一个人的名字!
晚上喊阿文出来庆祝,去一家茶餐厅吃饭,我拿房型图给阿文看,“我打算卧室刷蓝色漆,客厅刷淡黄色,卫生间弄点马赛克砖点缀……”我絮絮叨叨,不知疲倦。
“咱们换个话题行不?就你那68平方,多宽多长我都会背了。”阿文强烈要求谈谈男人。“我最近谈一个男朋友,改日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何方神圣?”
“我表妹的钢琴老师,自己开了家琴行!”
“呦?文化人,拉出来见识见识!”
阿文扭捏了一阵,然后用能挤出水的娇柔声音打电话:“喂?闻易,我和朋友在吃饭呢,过来玩啊?”…
<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