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夏天,我在廣东湛江市电影院观看了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廠攝制的反右派运动報导纪录片,看到一位头載军帽,扎二个小鞭子的年轻女学生、后來闻名全国的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学生林希翎滔滔不绝的在做報告发言。那时我正在参加解放军南海舰队湛江基地的反右派运动学習,所以对林希翎在報告发言时的纪录片镜头印象特别深刻,至今仍记忆犹新。
1958年上半年反右派运结束,进入组织处理階段,得知林希翎被打成学生中的极右分子。不久我被内定为"中右分子" ,也被清理出南海舰队,远送黑龙江省北大荒,名为"修理地球" 、"支援北大荒建设" ,实为"变相劳改" 。
1968年夏天,在安徽师范大学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我又被揪出批斗,至1971年的"一打三反" 运动中,我命不该死,躲过死刑判决,被判有期徒刑20年。无论在看守所、监獄、劳改农场,或劳改工廠,都时尔回忆起在湛江市电影院纪录片中看到的林希翎的镜头。
事隔33年后,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1990年我在美国洛杉磯家中接待林希翎的到访。她從法国到美国旅遊,想要会见在美国的中国民运人士。我们二人交谈后发现,我们二人在中国大陆的经历和遭遇很相似,她14岁参军,我15岁参军,年幼无知,开始都听信中共的宣传,要在中国建立人间天堂 -- 共產主义。她坐牢15年,我被平反实坐牢12年。我们俩都非常关注中国事务,希望中国改变。
林希翎非常健谈,有强烈的正义感,敢于对时政弊病痛批为快的性格,我想这是她在反右派运动早期猛烈评击中共弊病的主观原因。
她强烈批判中共开枪屠杀天安门六四学生。
后來见到她在巴黎与胡錦涛见面的消息,大加讚揚胡耀邦的开明,也支持朱鎔基的经济改革手段,甚至担任在巴黎的《中国和统会》顾问一职。我的感觉,她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直到本世纪初几年,都抱着一廂情愿,希望中国在中共改革派和团派领导下能有所改进,希望在中共领导下"和平统一" 台湾,也更希望在她有生之年摘掉戴在她头顶上数十年之久的极右派分子帽子。
她那时的心情和思路我可以理解。她有个非常强烈的"中国情" ,人过中年步入老年,有强烈的"落葉归根" 的愿望,希望中国变好,能在中国安渡晚年,归宿故土。
可是中国的政经局势的急剧发展,社会动荡变化之大出乎她的想像。她要求摘除极右帽子,中共置之不理,她要求回中国接受审判,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她的希望破灭了,她一廂情愿的热情冷淡了,终于冷静的面对中共殘苦无情的现实。
2007年夏天,《中国反右运动五十周年国际研讨会》在美国纽约和洛杉磯举行,林希翎不远万里从巴黎飛扺洛杉磯与会。每位与会者都非常珍惜这次会议,大家都知道,在人间还幸存的中国右派分子想要再举行这样的国际会议几乎是不可能了,这次相互见面可能也是最后告别的机会了。林希翎的逝世,又少了一位大家熟知的右派分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会议之后,我和林希翎有过二次长谈,对她的身世、经历、遭遇,以及眼前的想法有了较全面的瞭解。同样,她也能理解为什么我和一批朋友们要高举中国过渡政府大旗,坚決沏底的反对中共。
在林希翎的一生遭遇中有个奇特现象,她所追求的理想 -- 社会主义的公平正義,用政治、经济和社会公共政策等手段,在中国保护和照顾社会底层贫苦階层的愿望都毫无实现,她在被打极右分子之后,犹如进入地獄般生活。此外,她还经常批评法国资本主义和美国帝国主义照顾富人,不照顾穷人。但是,自從她移民法国以来,法国对她这个几乎没有纳过税的外來移民,在衣食住行医療保险等方面照顾有加。这是个强烈的对比,我曾和她讨论这个奇特现象。
她讲了几句很有意思的话:"我才是真正的左派,赞成社会主义,在法国我投票给社会党,在我住的城市选市长,我投票给法国共產党,他们才是真正照顾像我这种穷人。现在中国共産党是极右派,专门照顾富人、中共官僚。我这个左派当然要和右派斗争了。"
我听了这些话之后,有点感觉林希翎生错了地方了,生在法国更适合于她,可她偏偏有个钟愛对忘的"中国情" ,实在矛盾。
從另一个角度來看,西方国家创造的社会主义理论,到了东方,到了俄国和中国完全变味了,社会主义成了专制独裁的口号和残酷统治的工具了,与贫穷百姓的实际生活毫无关系。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巳成了中共官僚和太子党们,及黑白两道富豪们的保护傘了。看來,林希翎终于明白了中共的特色社会主义了。
我问林希翎:"妳曾问过中共为什么拒绝妳的平反要求吗?" ,
"我曾问过,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 林回应。
我讲:"这是邓小平的决定,留下5个极右分子,不准改正平反。他不摘掉妳的帽子是把妳当作墊背,妳想想,如果他把妳平反了,也就是在全部学生中没有一个右派分子了,那不是证明邓小平身为反右运动办公室主任在操作反右运动中全错了,这就成了自打耳光了,邓小平绝对不肯的。林希翎啊!极右帽子妳也戴了50年了,就是戴進棺材又怎样呢?当妳离开人世進入天堂后,那里是不会有右派分子的。妳也不必再向中共要求什么平反了,何苦去求他们呢?保持妳的高贵尊严的人格" 。
林希翎大声笑着:"是啊!在天堂里是没有右派份子的。"
2008年春天,林希翎在纽约患氣管病急症,这是她自2007年夏天参加反右派五十周年国际会议以來第二次急病,紧急送入医院抢救。无奈,她是法国藉病人,她的医療保险单在美国医院使用相当不顺暢。为此,只有二个出路,其一是回家自理,买药费用待回法国报销,但无医护人员照顾这很危险。其二是侭快回巴黎入医院治療,可林希翎此时身无分文,也没有行动能力去机场搭飛机。她决定回法国之前征求我的意见,是回法国还是留在美国。我分析她留在美国的难处,且不讲医療保险之难,困难的是她從法国领到的養老金不足以支付在美国的生活费用,更难的是日常生活没人照理。我建议她回资本主义的法国去養病治療。
数日后,她决定回法国,请法国保险公司办理全部手续。
后來她從巴黎医院病房打电话给我:"伍凡,我终于回到巴黎了,從巴黎起飛一架专机至纽约把我接回法国直接送入医院。" 。
"妳现在的感觉如何?" 我问。
"身体好转了,但是太苦闷了,没有人和我讲话。我不能一直打国际电话找朋友讲话,费用太高了" 她回答。
"妳觉得哪个地方对妳更好些?" 我问。
"还是法国好,讲究人道主义,并且医療技术高,看病緻细。" 林回应。
我感到林希翎從切身经验中真正体会到何谓社会主义,何谓人道主义!
林希翎在回法国之前,於2008年1月12日,出席了在纽约召开的"中国过渡政府成立新闻发布会" 。我以中国过渡政府总统身份宣布中国过渡政府的成立,并发布了总统一号令。之后,林希翎接着讲话。
林希翎说:"我祝贺中国过渡政府的成立,我支持伍凡和他的朋友们的事业。今天我不再害怕了,要解体共產党,建立新中国。我是个拿微薄養老金的老人,但我还是愿意捐点钱给中国过渡政府。"
我心存感激,林希翎出面支持中国过渡政府,这是历史性的时刻,我们的讲话经过Youtube记入历史和传遍世界。林希翎终于走出了期望中共能自我改善的思想误區,再次进入了勇于面对中共疯独迫害中国知识份子境界。
在反右派运动五十周年国际会议结束时刻,倡议成立"反右索赔委员会",在美国控告中国政府和中共组织。林希翎极力支持这个组织的活动。这个组织活动了一年有余,无奈受美国法律所限。反右运动己超过50年,超出了控告的法律有效年限,美国法院很可能不接受中国右派份子们的集体诉讼。为此,很遗憾此组织己暂停活动。我后來对林希翎讲,我们等中共政权挎台之后,由中国民众选出的新政府來处理反右运动历史大案。
在林希翎升入天国之时,写下历史回忆和感人之情。她的名字将永存中华民族历史长河之中。
来源:看中国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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