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运全家走後,刘春再也绝口不提离婚,而是全力地指挥变卖东西准备搬家的事,他把所有不能拿的东西全部搬到门外,贴上标价的白纸条,一刹时这个家就变成了商店,村中老老少少都来了,有的是来看西洋景,有的是想买点便宜货。人们嘁嘁喳喳的议论着,“这个败家子儿,有好日子不过,出去要饭吧!”因为便宜,一上午就卖得差不多了,还有粮食,和装粮食的囤子,农具,还有老母牛,也都拉出来。拿不出现金的就记上帐,说好明年秋後还钱的。宝珍摸着老牛的头有些恋恋,这牛都是她照料的,而这一家的地也全靠这头牛才种好的,今天要分别了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牛舔着宝珍的手,流下一大滴浑浊的泪,“行了,行了,老太太,别这麽婆婆妈妈的了,我又不是把它下汤锅,不就是种地嘛,它和在你们家一样,完了吗,我牵走了?”买牛的汉子有些不奈烦了。宝珍笑了,真是没有必要啊。再豪华的盛宴也有个散席的时候,留恋又有什麽用呢?
到了年二十三,屋里已经全空了,吃饭时,全家只好在地上铺一块布,象野餐一样。又过了一天,连房子也卖了,就再也没有呆下去理由了。刘春找到地主刘小九,让他把东西送到车站托运。“刘大哥,你是我的恩人啊,我这个是地主崽子,那年要是没有你的牛,还真活不过来呢!以後你有什麽事就找我好了。”第二天,刘春又雇了辆二马车,拉着一家老小离开了住了十几年的村子,踏着路上厚厚的积雪向车站出发了。到了车站天已经不早了,但是庆新年的秧歌队还没有收。那个舞狮队还在小广场上舞得正欢。刘春觉得这是在农村不太能看得到的景致,就把几个孩子往里推,可是几个孩子都吓得往後退,那狮子的大眼睛使他们十分恐怖,就连金鹉也不例外。刘春只好把梦赐抱进去,那孩子竟吓得用手蒙着眼睛大哭起来。弄得刘春很扫兴:“真是乡下来的,太没见过世面了”他只好带着一家人去候车室了。
火车走了好久,这一路上可把刘春气坏了,因为他发现这些孩子被雪蓉全都教傻了:因为是年关,车上很挤,找到个座位是何等的难,他好容易给小丫头金慧找了个座,正准备给金玉去找时,发现那孩子已经把座位甜甜地让给了一个拐子老太太了。这使他怒火中烧,揪过那个小丫头的头发,啪的就是一纪耳光,老太太吓坏了,“哎哟,哎哟,我可没见过这麽打孩子的!打这麽小的孩子,我给你座,我给你座,你可别打孩子了!”刘春把小金慧摔到座位上就走了,金慧没有哭,只是用小手捂着脸。“疼吗?”一个小姑娘俯下身子问,“不疼!”金慧冲她笑笑。可是让刘春生气的事儿又发生了,他一眼就看见金鹉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刘春饿虎般的扑过去,“贱货!”他嘴里咕噜着,一把揪住金鹉的胳膊就走,到了车门口就狠狠地把她搡在车门上,“你行,你菩萨心肠,那你不用跟我去了,等门开的时候,你就给我滚吧!”接着他又破马张飞地去给自己张罗座位去了。金鹉看到人们都向自己转过头来,臊得满脸通红,只好把头转向窗外,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消化着这段羞辱。雪蓉看刘春这样,坐在座位上哪里还敢动?正好她身边还有一个拖着两个孩子的妇女东摇西晃的站着,她几次想站起来,可是当他看见刘春那直视她的眼神时,就连摸着人家孩子的手都放下来了,她觉得这个人自己实在是丢不起。所以她只好汗流浃背,满含羞耻地坐着,心焦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好不容易才盼到那个女人有了坐位,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刘春的厂已经迁到富市,他觉得富市的名气不如齐市大,所以对岳父还是说齐市。火车终於到了富市,那个嫩江边上荒凉的小城。刘春又雇了二辆三轮车,把全家拉到了他们的新居-----钢铁公司简易住宅。那一排排黑色的土房,墙都是乾打垒的,就是用土砸起来的。每户一门一窗,屋里的墙好象是用白灰刷过的,可是还很黑,而且鼓洼不平。刘春在小窗台上摸到了火柴点上放在一个大破木箱子上的用瓶子做的煤油灯,这个幽暗灯光把一家人的影子就都投到那个幽暗的墙上,长长地象鬼。墙边有两块床板,雪蓉把它们放到地上,又扔上一个棉大衣,让宝珍坐在上面。几个孩子就围在宝珍身边。这时刘春又打来了热水,雪蓉拿出准备路上吃的桃酥分给大家,这就算是吃晚饭了。天很冷,幸好屋里还有一个大炉子,金鹉姐妹在屋子外面找了些烂木头,把烟囱烧得通红。红红的火苗,不断的散发着热气,给全家带来了无数的温暖与快乐,只一会儿金慧和梦赐就在屋里玩耍起来。
第二天快件也到了,雪蓉把床支了起来,一边是用工地做脚手架的凳子,而另一边就用砖来垫。上面铺上洗得很乾净的衬单还真是显得很漂亮。几天下来,又不断的添置一些用具,不到一个星期,每个人都觉得是应有尽有了。为了有节日的气氛,雪蓉又从草甸子上找了一枝很虬曲的酸枣枝,在上面粘满了自己抄的涂了红颜色的玉米花,这样一树漂亮的红梅就制造出来了。雪蓉把它插在一泥罐里,放在窗前的大破箱子上,顿觉得满屋春意昂然。由於刘春的懒散,屋里到处都是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外面晒的,箱子里的,床上的,床下的。摸到手里都是粘乎乎的。“刘春,哪些衣服是乾净的呀?”雪蓉很奇怪的问,刘春懒洋洋的走过来,又从包裹里扔出两件内衣来,“没有乾净的,也没有脏的,我让它们轮流上岗。穿过了晒晒,放一阵子再穿,这回你把它们都修理一下吧!”雪蓉只好把刘春所有的衣服全部泡在盆里,哗哗的洗起来,又在屋里拴上长绳子,烤乾。当刘春穿上乾净的衣服时,不无感慨的说:“哼,有个老婆还真的不错!”
刘荣两口子也是跑前跑後的忙,还把许多好吃的给宝珍送来,还叫宝珍不用客气,因为这也是儿子送来的。这使宝珍知足得了不得,见人就夸刘荣人品好。有一天,那个刘荣的媳妇来看雪蓉,她感概的说“哎哟,姐姐,你们能来可真是不容易啊!”她拉着雪蓉的手,“你那老公变心了,说什麽也得和你离婚,谁说也不听,象中了邪一样。你猜是咋回事呢?”那秀玉笑得前仰後合。原来刘春调到劳资科後,领导为了让他熟悉业务,就派一个女科员小郭教他。那小郭很热情,为了让他尽快地学会业务,就是下班的时候,有时也留下来教他,那个时候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这使刘春产生了错觉,那一段时间刘春对小郭大献殷勤,而小郭呢,觉得这个来自农村的小伙子懂事,把这些示爱当作了感激,通通接受。这中间刘春更是乐不可支。於是离婚也就紧锣密鼓的在背後进行。可是前些日子出事了。刘春开始对小郭动手动脚了,这使麻木的小郭大吃一惊,哭着去找领导,说刘春对她耍流氓。他们那个科长一听特别生气,正准备报到厂部去,材料就到了我家老刘这里。我们老刘吓坏了,这刘春是他介绍的,报上去就得开除,这不但老刘丢了脸,也对不起婶子啊,怎麽办呢,我们两口子可急死了!老刘就去找小郭,向她说明这是一个误会,而且报上去对大家都不好,当然对女孩子就更不好,小郭也冷静下来了,老刘又让刘春给小郭道了歉,领导也同意撤销处分,这一场才算演完,雪蓉,你说你那刘春怎麽那麽傻呀!以後你可得说说他!”听了秀玉的话,雪蓉只是笑,能说什麽呢,她又想起那个春心的事,幽幽的说,“秀玉,谢谢你啊,人家都不要我了,我说话他会听吗?我上辈子可能没做好事,这也许就是一种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