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蓉才走了十几步,马架子的布门帘忽然打开了。“你找我?”那癫子乌眉皂眼地站在门口,蓬乱的头发下,一双呆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雪蓉,这在四顾无人的雪地里,实在是有些惨人。“啊,不!”雪蓉後悔了,她想快点离开这里。这个癫子,呆傻到这种程度,还能算什麽卦?这可真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雪蓉想着,慢慢地向後蹭。但是她不好意思快走,因为大家都认识癫子,村上的人也都说他的好话,自己也不好得罪他,所以只是慢慢的倒退着,向村子方向移动着脚步。“进来!”癫子的话好象没有商量的馀地,雪蓉也不自觉的又朝马架子走去。‘都这样了,还怕什麽?村上的家,那是自己的家吗?刘春不是已经宣布离婚了吗?’她心中一热,一滴眼泪就象小虫一样从眼角爬下来。说实在的她真地好害怕,但她自己用种种理由挣扎着自己,不想逃跑,‘人家还有个马架子,自己可是连马架子也没有啊?有什麽可怕的呢,说不定癫子会给自己指出一条路呢?’她不再犹豫,躬身从那个小门钻进去。可她还是回头仔细地看了看门,想着如果有什麽不对,应该是不难逃走的。一个看不见的微笑在癫子的嘴角哆嗦了一下消失了,这使敏感的雪蓉脸上发热。
本想这个小马架子,可能都没有自己容膝的地方,可是一进来,雪蓉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个马架子好象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华屋,空气温润,壁饰精美,神佛雕塑庄严。‘怎麽会这样呢?’她迷惑的东张西望,又觉得癫子不见了,她坐在一个木敦上焦急的等待着,时间可是不早了呀,这马架子离自己家还有二、三里之遥,黑了天可怎麽走呢!就算好走,你雪蓉半夜三更的从癫子的马架子钻出来,那算什麽!不行,得走,这是一定要避嫌的!这个癫子真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了!雪蓉真的生气了,她想站起身来,可就是站不起来,好象困得要死,全身都稣软了,一会儿竟浑然象是在梦中了:一片霓彩的天宇下,疏林如画,殿阁轩昂,青溪白石仿佛进入了一个神仙地界,见一个须髯皆白的道人坐在云松之上,呀!真是到了一个无比美好的仙境啊,原来老人讲的不虚,真有这麽美好的地方啊!’雪蓉感叹着“欢迎雪蓉尊者来到法界!”那道人一边向她招呼,一边从云间飘到她的面前。“下世数载,尘世辛苦尽尝,犹末坠落,难得,难得!这可多亏那春藤侍者时时扶持啊!然吾知尊者心下恨恨,特邀来一晤,愿汝从今而後应该正悟,若非此童敷演故事,汝一日跌落,茫茫然苦海,何处才是涯岸?”
老者挥手,展现一方佛国世界,雪蓉尊者正待下世,廊下一棵巨大长春藤啼泣佛前,言愿下世红尘,受一番魔炼。“你法力浅薄,下世又有何用。不若呆在佛国等待!”佛主不允。“小神下世尘中,可随佛主左右,时时警醒佛主,不使佛主坠落可好?”佛主微笑,“如此可行。”下世神佛浩浩荡荡,尊者与侍者亦在其中。......雪蓉又听崖上一声巨响,看见又有一个天地展开,自身已为封疆大吏崔伯玉,出将入相,家中楼宇排云,身边花拥翠绕。有一小妾春心,生得细眉淡眼,小巧可人,可是伯玉对她不甚恶,也不甚喜爱,於是就在她身上想出取乐的法子, 如他让使女在众人面前把她衣服剥光,欣尝她那羞怯得无地自容的窘状;他找借口让人把她下衣撕去,向她抽鞭子,欣尝她那种梨花带雨的痛苦。更可恶的是,他会在所有妻妾在场时这麽干。让春心那莹白如雪的玉体在珠装翠饰的秀塌上挨鞭子,给他和侍妾们展现痛苦翻滚的样子以佐酒。他觉得 这种游戏令他沉醉,到了老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可怜的春心,对伯玉却一往情深,尽管每次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在侍寝时,还是强颜欢笑,恭顺有加。这些当然不为伯玉所怜惜。到了春心二十五岁时。为伯玉生下一位可爱的小姐後,便一病不起,郁郁而终。春心死後,伯玉忽然猛醒,悔不欲生,暗祝,“下世当牛做马也一定报还!”雪蓉看那春心,心中真是万分同情,“雪蓉尊者,知那春心为谁?”老者的声音从云中传来。雪蓉忽然觉得,那人的眉眼同刘春真真一般无二。
那个天地又暗淡下来,雪蓉看见自己好象坐在莲花上,而那道人又飞到云雾间去了。“雪蓉尊者,‘万般随缘尽,唯有业随身’。过往荣华虽去,可是那丝丝缕缕的恩怨,谁人忘却?可喜你今转为女身,世业有望消尽矣,勉之。”见一片红光渐渐去远,雪蓉也坐在莲花上往下沉,她真不想离开那个妙境,但自己却无法控制。终於又回到现实中来。“啊,师傅,你这儿真是有神啊!”她目光涩涩的寻找癫子,可是没有,唯听见那个大自鸣钟在叮叮当当的走着,那指针指到5点,怎麽会是5点呢,从雨花家出来已经快5点了,觉得过了这麽长时间,怎麽才是几分钟呢?!可这又是什麽地方啊,那癫子的马架子,哪有自鸣钟啊。想着想着,自鸣钟没有了,什麽华饰也没有了,马架子又黑又冷,风雪在那薄薄的布帘周围灌进来,冻得使人无法站脚。雪蓉想快些走,可是总得同癫子告别一声吧?可是癫子哪里去了呢?仔细一看,原来癫子俯在一块大石上睡着了。“师傅,师傅!”雪蓉喊着,癫子醒转过来,伸了伸懒腰说,“你有什麽事明天说吧!我好困!”说着又鼾声如雷的睡着了。“没事了,我要走了。”雪蓉说着站起来,小声说,她以为癫子听不到,她这麽说不过是应景,可那癫子却抬起头来,“快走,快走,走晚了,遇上了狼,我可不管。”说完又睡了。雪蓉害怕起来。赶快冲出门,向家的方向跑去。天还是很灰暗,可是那灰色的天幕上不时出现一些好看的画图,有巨大的莲花,有天宫宝殿,还有大佛像,飞来飞去的仙女。这些本来是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可是为什麽感觉那麽熟悉呢。这一天真是有些奇怪呀!於是留恋的脚步又慢下来。
到了村口,雪蓉已经不再害怕,回头看一眼那个马架子,已经成了雪原上的一个小黑点,那是什麽地方啊,怎麽那麽有趣啊,那是真的吗?只不过是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罢了。那个癫子是不是一个鬼呀?他能弄出这麽古怪的东西来,真是不简单。可是自己怎麽办呢,那些事又象毒虫一样从四面八方爬到心头,她的头又大了,这个癫子也不帮我解释一下,尽弄这些闲篇儿!她想起了长春藤的事儿,那个事可能是真的,否则,这个刘春的行为真是太不可理解了。怎麽说,那些事也象一个梦,可是这个梦挺好,挺有意思的。挺好。怪不得人们有了困难找癫子,这个癫子还真行,能给人弄出这样的梦来,那个本事可不小吧。怎麽弄出来的?可能就象“拍花”一样,据说那个偷小孩的弄些迷药敷在手上,看见了自己想要的小孩子,就到孩子的脸前拍几下,只要那孩子吸了他的药粉,便会产生幻觉,会看到地上到处都是可怕的毒蛇,只有拍花的身後是块乾净的地方,所以就紧紧地跟上他。而且不管拍花的走到哪里,小孩子都会跟着的。可是那个癫子也没有弄什麽药粉啊,自己的眼前怎麽就会产生这麽多幻觉呢,而这些幻觉都是告诉我,我的苦是因为我过去做了不好的事造成的,这还是对的,这个癫子还真有本事呢!看来也就是随其自然吧,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雪蓉就这样慢吞吞地走着,想着,不觉就进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