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蓉把地上的信纸捡起来後说,“你高兴早了,还有两张没念呢!”雨花从雪蓉手里拿过两张小纸来,一看就是从孩子作业本撕下的来的。是别人代雪蓉的父亲给女儿写的,雨花拿到那两张纸,眼圈就红了,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为儿女操碎心的爹娘,她颤声念道:“蓉蓉:你的处境爸知道很难,这都是因为爸当年瞎了眼,给你找了个那麽个不懂事理的男人,爸现在也算受到了惩罚。要看到刘春这样的来信。但是你也别难过,不就是离婚吗!那就离吧!哪个孩子刘春要是不要,咱就带回来,你回家和爸一块种地吃饭,就算苦一点,也没有什麽了不起的,等孩子们长大就好了,我这几天就同你妈去海伦接你,咱可不能赖着人家大科员。咱是农民,本分些,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的事,咱也不干。父字。”“念完了。”雨花说,“雪蓉你可别真和你爸回去呀,你没有房子,又有好几个孩子,到娘家门上也不是好过的,我看你就住在这里,刘春再坏也是孩子的爸,他要是完全不管,那就会有人管他了。”雪蓉叹了口气说,“我哪里也不去,父母养我那麽多年,我哪里还有脸给父母找麻烦?不孝顺他们已经是不对的了,怎麽还能给他们添乱?就是刘春太没良心了,这麽大冷天,把两个老人折腾出来,真是太狠心了。”雪蓉说着撑不住,当着雨花的面就哭出声来。只一会儿,她就微笑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雨花拈着她的手轻轻的说,“没事儿,你也不用老撑着,哭一会儿,也许会好些。
雪停了,窗子上映出一个银白的世界,一切好象都走进了童话。一上午的暴风雪迎来了美丽的平静。“雪蓉别回去了,反正立文也不在家,家有现成的粘豆包,咱们俩来个肉炖酸菜怎样?”雨花提议说。“不行,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还没离婚呢,哪能就不管了?那象什麽样?!再说雪都停了,你家的立文也该回来了。”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推门的声音,邢立文象一只大白熊一样拥进来。一股冷风也跟着冲进屋子。“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俩忙吧,我可要回家了。”雪蓉站起来就往外走。“哎,嫂子,你可不能走,我还有事要问你呢!”邢立文着急的说,刘大哥那个厂还用人吗?如果有机会,你让大哥也给我报个名,雨花干农活也不行,我们都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她混个好工作呢!也省得她因为丢了工作老跟我打雷下雨的。”邢立文三十多岁,那真是身材俊秀,举止风流,想当年在城里工作的雨花看上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雪蓉不想理他,特别是那年刘文郁的父亲就是因为他告状才被从刘春家拖出去的,後来那老人因为受不住那些折磨,没过几个月就死了。所以雪蓉看到那张俊脸就格外的不舒服。
雪蓉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说什麽好,但是她知道雨花并没有把自己的事都告诉邢立文,所以态度就自然些,“立文,这些事你可得跟刘春说,我说什麽都不管用。”“对,我想起来了,你们家是不兴枕边风的。”邢立文表示理解。雪蓉从屋里出来,白茫茫的雪照得人眼睛发花,虽然是在一个村,但是相距也有二三里远,走起来并不轻松。人们常说,‘霜前冷,雪後寒,’真是一点也不假,吸一口气就象吞了一个大冰块,使人感到透心的凉。雪蓉的心里乱极了,自己的这一摊子事就够烦心的了,父母又要来了,冷嘶寒天,两位衣裳单薄的老人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到这麽冷的地方来受罪,这真是太不象话了,这个该死的刘春,他是怎麽想的啊,他是不是看到别人受罪才快乐啊!你和我离婚,折磨我不就行了吗,怎麽还让我的父母来陪绑呢,你的心真是太狠了。离婚!这回一定要离婚!这种坏人,离开他,那心一定会感到宽畅啊!一只乌鸦从树上哇的一声飞过去,把雪蓉吓了一跳,也许村上有什麽人快死了,死也不是一件坏事啊,老是这麽熬着,说一定还不如死了呢!她愤愤的想。
眼前红光一闪,她猛然看见了癫子的身影,可是只一闪已经离她老远了,那个衣衫单薄的身影在雪地上晃动,真象一个折了翅的乌鸦,走路的样子不是在走,好象是在低飞,所以他在自己的身边一闪,就出去老远了。‘大冬天的,穿着单衣服,还有比这个更可怜的人吗?’雪蓉想,可是他为什麽呢,他不能解决自己的温饱吗?人家说他是个修行的人,那麽什麽是修行呢?雪蓉不懂这些,但是她听说这个癫子很会算命的,村里的人有什麽解不开的事,都喜欢找他算一算,平时雪蓉可不喜欢算命,自己的这个苦命,本来就这麽不堪,要是叫人家再一条一条的说出来,她觉得自己的那颗心是承受不了的。就那麽个命,有什麽可算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随它去好了。可是今天,她想算一算。听听癫子怎麽说,就算请他帮自己出个主意吧,自己的前路到底怎麽走呢?想着想着,她就改变了方向,朝癫子走的方向走去。那癫走得真快,一会就没影了,她有些失望,就折回来想回家了,可是就在她准备返回的时候,又看见癫子就在前面,并不远。於是又折回去,拼命的追。可是不行,那个影是越追越远了,一会儿又没了,她站下来,看了一会儿,又看见了那个身影,这回她不回头了,就朝那个人影走去,而那个身影再也没有消失。
她终於到了癫子住的马架子门前,累极了,好象走了几十里远的样子,怎麽会这麽远啊,在夏天的时候,雪蓉和孩子们经常在马架子前经过,从来也没觉得这麽远了,可是今天她感觉象走了几十里一样。那个马架子是用四根木头和一根横梁支起来的,两边敷了些秸杆,门口是一个布门帘。这麽小的屋,怎麽进去呢,更何况癫子是个男人,虽然是个修行的人,可他也是个男人啊?自己同他坐在一起,人家不说闲话吗?可是自己过去处处小心,刘春也没少造谣啊,现在名声象黑锅底一样,我还怕什麽闲话?!雪蓉放下这些想法,决心让癫子给算一算,可是这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沉重的鼾声,她只得站在门口等下去,过了很久很久,那人的鼾声不断,天是阴沉沉的,不断有雪花飘下来,无际的雪原上,马架子前几支枯草悲惨的摇着,自己同那些枯草一样站在旷野上,这情景真是好悲凉啊!“不算了,回去吧!”她想,向家的方向走去,心情真是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