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蒋介石命张学良回忆西安事变时,曾特别指问杨虎城的情况。当时,张学良的回答是:“平心而论,西安之变,杨虎城乃受良之牵累,彼不过陪衬而已。”但是,到了上一世纪九十年代,在回答张之丙姐妹的访谈时,张学良却说:“西安事变就是杨虎城,当然我们两个人,那是杨虎城不平啊。”又说:“那西安事变……那可以说他是主角哇,不过名义是我,我是主角了。当然由我负责任。”从“陪衬”到“主角”,反映出张学良晚年对杨虎城在事变中的作用有新的估计。
张学良 前左 与蒋介石
根据张学良所写《西安事变反省录》,在事变前,杨虎城曾两次向张学良进言,希望张对蒋介石有所行动:第一次在1935年。杨虎城向张学良建议:向蒋公进言,停止剿匪,团结抗日,节省东北军和西北军的消耗。第二次在1936年12月初。杨虎城在张学良立誓抗日后,对张称:“待蒋来西安时,余等可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故事。”杨的这一想法,已经包含了武力扣蒋的内容,可以说,西安事变的计划已经成形。后来的西安事变基本上是按照杨的这一思路发动的。
对杨虎城的建议,张学良的最初反应是“愕然”,可见,此前他从未有过类似的念头。直到张学良向蒋介石进言,一再碰钉子之后,才采纳杨议,“决行强谏劫持之谋”。在《西安事变反省录》中,张学良称:假如自己当时与何成浚或张群共处,就不会有西安事变发生。可见,杨虎城 “造谋”的重大作用。张学良晚年之所以称杨为西安事变“主角”,当是基于这一考虑。
杨虎城的“小家伙们”
“挟天子以令诸侯”虽出自杨虎城之口,但是,张学良认为杨虎城出身草莽,不会懂得这一历史掌故,因此,在1957年所写《坦述西安事变痛苦的教训敬告世人》一文中,又进一步补充说:
在另一方面,我西安剿匪一位重要的伙伴——陕西绥靖主任杨虎城将军……他非常热衷抗日而不愿剿匪。这是由于他有两种心情:一为保存实力,一为趋向时髦。我们两个人虽非故交,短时间却结为好友,彼此间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在当时,他已竟(经)被共匪渗透,是利用他另作一个角色——关于这个问题,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我写这篇文字,尽力的十分忠实,除非我记忆上小有差错。我准备任何人向我挑战……)现在我已晓得,中共的重要干部,他的伪大使王炳南,当时是在杨的幕中。我在洛阳归返西安之后,同杨虎城相谈之下,彼此大发牢骚。某一日,又谈这个问题时,我问计于他,他沉吟了一下说:“我那些小家伙们(这是指他的智囊团)倒有一个计策,等待蒋委员长来西安时,我们不使他离去,我们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请注意,他一开口就说“那些小家伙们”,那证明他背后已有人鼓动他,是利用他来推动我、试探我。
#p#根据张学良的这一回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创意者不是杨虎城,而是他的“那些小家伙们”,张学良怕别人不明白,还特别加了一个括弧,说明“小家伙们”就是杨虎城的“智囊团”。这是张学良前此在任何场合都没有谈到过的。
杨虎城的“小家伙们”是哪些人呢?张学良只谈到了1949年后出任波兰大使的王炳南。王的父亲原系杨部高级参谋,与杨私交极好。王在日本、欧洲求学,经费均由杨提供。1936年4月,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委派王到西安,与杨商谈停战抗日问题。此后,王就住在杨的公馆里。
张学良在和张氏姐妹的谈话里,进一步谈到了杨虎城和中共的关系。他说:
杨虎城要紧的是王炳南。杨虎城手底下一定比我手底下厉害。不但是文人,还有新城的一个师,差不多都是共产党。他自己实实在在,他的太太是共产党。我判断他的太太就是带着任务来的……就是当年他的政治部主任……那时候在新城,共产党的几个都是女的。
王炳南实实在在的名义就是杨虎城的秘书……杨虎城很听他的话。
张学良声称,杨虎城“新城的一个师,差不多都是共产党”,显然夸大了,但是,杨虎城的夫人谢葆真确系共产党,在杨军政治部工作。她是在1928年1月,经中共党组织批准,和杨虎城结婚的。
杨虎城和中共的关系比张学良所知还要密切。西安事变前,在杨虎城身边工作的共产党员,除王炳南、张文彬等外,还有米暂沉、宋绮云、王菊人、申伯纯等人。他们都深得杨的信任,参与机密。杨虎城所称“我那些小家伙们”,显指在他身边工作的共产党员。
张学良杨虎城之间有了冲突
蒋介石在《西安半月记》载,12月24日夜,“闻杨虎城坚决不主张送余回京,与张争几决裂”。在《西安事变反省录》中,张学良也曾述及:在送蒋离陕问题上,与杨虎城发生歧见,言语急躁,几乎同杨决裂。但是,《反省录》所记,仍觉语焉不详。关于此事,张学良《敬告世人》书有更详细的叙述。
张首述杨虎城幕中激烈派的态度及杨所受影响:
杨虎城的反对蒋委员长返京,那不是出诸他自己,而是出诸杨的幕中渗透分子煽动杨,说我出卖他。所以当时杨虎城对我说:“你是受了蒋夫人、宋子文、端纳情感诱惑,有反初衷,你犯了温情主义,你是同蒋宋两家有私谊上的关系,可以和平了结。我杨某可是不肯作断头将军的,要干就干到底。
张继述本人的“气怒”:我说:“这样的国家大事,岂是私情问题,我们不顾一切的行动,是为了发动要求蒋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今日已确知抗日前途有着,那么我们还要蛮干下去,必使内战扩大发生,而使蒋委员长失去领导,而走向相反的方向,那才是真的有反初衷呢!你怕死吗?你若是怕死,何必要发动这种大胆的叛变行为?我将只身护送蒋委员长入京,上断头台我一人承当,我决不牵连任何人。”
杨、张之间的这一段对话,不见于其他记载,可补西安事变史乘之不足。
端纳、宋子文、宋美龄等到达西安后,经过谈判,双方达成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改组行政院等协议,但是,蒋介石只同意以“领袖人格”保证,不肯签字。这样,在放蒋问题上,西安方面就出现分歧。有的人主张继续扣蒋,命蒋在西安发号施令;有的人同意放蒋,但坚持蒋必须签字;还有人则提出,让蒋在西安对全国做广播讲话。从张学良的上述回忆看,杨虎城最初是反对无条件放蒋的,二人的冲突即由此发生,并且迅速激化。
张、杨激烈冲突之际,周恩来在场。他劝张“小加休息,容他们会议商讨商讨”。其后,经周恩来说服,杨虎城同意放蒋。关于此,张学良回忆说:“他们的这一番争论,经周恩来一说之下,即为平息。”
米暂沉的《杨虎城将军传》称:“一时盛传有杨不同意放蒋的说法”。上述资料证明,张、杨冲突,并非只是“盛传”,而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