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门口,转眼间就开了四间掉渣烧饼铺——名字各不相同,做法却也大同小异,不过是在相同的烧饼上加上肉末、然后再加上火腿、或者是鸡蛋、或者是其他——让你搞不清哪一家才是正宗的掉渣饼。
包装袋上的故事也异曲同工——相传,清江上游的巴国,土家族将军巴曼子英勇善战,在一次长途征战中,粮食将尽,只剩下少量面粉,巴曼子灵机一动,命人把面粉做成饼,上面洒些野兽肉末,经火一烤,香飘万里,战士们精神倍增,连夺三城,土家烧饼也就得以产生。据说这种土家掉渣饼“鲜香可口,回味悠长”,且一口掉渣,掉渣香也就因此而得名,并被人们称为“中国式比萨”。
也许学生是最有“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考虑钱的来之不易),也最有“闲”(可以为了吃在风雨中耐心地守候上个把小时,不以为苦,反以为乐)。虽然我对美食有着特殊的爱好,可却并没有达到为了一张饼而在瑟瑟风中排个长队、付出时间与体力的代价的程度。于是我耐心等待,看校园里男孩女孩们手里几乎人人拎着一个个土黄色的纸袋,满校园飘着各种掉渣饼的香味,听大家津津乐道地相互传递关于一种神奇烧饼的信息。
一个星期以后,也就是离学校最远的那家“香掉渣”饼铺开始人烟稀少。顺手买了一张来尝,怀着一种神圣的心情——味道还不错——当然我对所有的面食都觉得不错,和老妈做的烙饼差不多,很松软,也很有味道,只是没有传说中那样超乎想象的美味。
又过了一个星期,校门口附近的其他两家饼铺——土家和于家烧饼铺也开始冷落。我的好奇心使然——到每一家饼铺各买了一张饼,回去一一比较——从包装袋的文字说明,到饼的质量、形状——一家用的是火腿,一家用的是鸡蛋,仔细品尝,那家最火的、原以为是最正宗的烧饼铺的饼居然最难吃,硬得可以铬掉我的牙——什么入口即融?我惊讶于那寒风中长长的队伍,只为了这。样一张难吃的烧饼?
再过一个星期,校园里不再有浓郁的饼香,偶尔几个掉渣饼的包装纸袋风卷落叶般,辗转飘零于垃圾箱边。那曾经忙得热火朝天的卖饼师傅们如今目光空洞地站在铺子里,逡巡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扩音器里高八度的叫卖声不再具有穿透力和诱惑力,而是显得嘶哑而落寞——春风太寒冷,所以才这么迅速地吹走了短暂的热情。
“中国人总是这样,自相残杀,自我毁灭。”的确,有了李逵,便有了无数的李鬼;有了齐天大圣,便也冒出来假的孙悟空;有了真的,便也有了无数真假难辩的装冒伪劣……中国人的模仿能力似乎是超强的,只是这种模仿不是为了学习、进步和提高,而是在毁灭了对方之后,再亲手毁掉自己——当然在获得了自己的利益之后。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打保龄球,口渴,我买了几瓶南波万的纯净水,谁知,其中竟然混着一瓶南坡方——厂家非常狡猾,利用文字的变形和图案的掩饰,让人难辩真假。有一段时间,南方一些城市居然冒出个麦肯姆——取麦当劳、肯德基之母的意思——我哑然失笑甚至于差点仰天大笑。
中国人如果把这种“小聪明”变成“大智慧”用于正当发展自己的饮食行业,何至于让西方快餐这么长驱直入地占据了中国这个最大的消费市场?让中国人心甘情愿地为西方人送上自己的辛苦钱还反以为荣?要知道,饮食之道,可是源于古老的东方文明、中国文化的!那个寓意似乎很好、野心似乎也很大的麦肯姆,尽管在装潢等各方面都煞费苦心,无奈却吸引不了中国人已经习惯了迈向西方快餐厅的执着的脚步。
而且,模仿发展到了今天,已不仅仅限于食品、消费品行业,在文化市场也非常盛行。有了金庸,便有了全庸、金康,好在金庸先生明智,写了十四部便绝然封笔,也封住了造假者的笔。古龙先生就比较悲哀,生前作品难计其数,身后却还要承受太多“追随”者带来的良莠不齐的恶劣影响,让众多真正的古龙迷们徒道奈何。
远的不说,再说近的,一个刀郎出世以后,冒出多少个假的刀郎?一个“快乐大本营”火了,但冒出许多个“欢乐总动员”之类的综艺娱乐节目;一个“玫瑰之约”红了,便冒出许多个“相约星期六”之类的电视相亲节目;一个“实话实话”火了,便冒出许多个“真情告白”之类的隐私炒作节目;一个“艺术人生”红了,便冒出许多个“明星家庭”之类的真人现场秀节目……李连杰的《霍元甲》拍摄期间,我转动电视遥控器,居然看到“艺术人生”等三四个节目同时在做着李连杰的访问,大同小异的对话,千篇一律的煽形,如出一辙的幽默,让一向喜欢李连杰的我,也难免感到视觉疲劳,进而审美疲劳了。只是不知道“超级女声”之后,是否会搞出些“超级男声”、“超级阿姨”、“超级奶奶”之类的节目呢?
说来说去,似乎离题太远了。还是回到这红极一时、也迅速冷却的掉渣饼市场吧。这红楼梦里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奇迹,然而,现实生活中却绝不会有天上掉下个大陷饼,而且恰恰砸在你的头上这等美事吧。所以,掉渣饼的命运,其实从诞生于中国这片土地之初,就注定了的,只是迟早而已。
假做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在观众(顾客)擦亮双眼也分不清真真假假之后,真假便一齐毁灭、消失——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