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静一家所在的那个研究院就坐落在沱江边的山峦上。
当时晓静家的楼房在二楼,屋内的后窗正对着沱江,刚到那里的时候,四川的一切对晓静来讲,都感觉那样的新鲜有趣。晓静总喜欢趴在窗户上看风景,楼的后面是水稻田,远眺望去,对面是一座满目清翠的山峦,山下就是蜿蜒的沱江。沱江夹在他们居住的山与对面的山之间,转了一个大约一百来度的弯之后,江水从北至南流去,渐渐伸向远方……
这真好象一幅悠悠的山水画似的,永久的印驻在了晓静的脑海中。如若有汽船驶过,那更添意境了。沱江两岸静静的山峦、流动的江水、还有汽船驶过的笛声,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一想起来那情景在晓静心中却恍如昨日般清晰。
沱江水一年中除了夏季,春、秋、和冬季都是青绿色的,江水缓缓而流,好像一个文静青春多姿的小龙女,尤其在云雾缭绕的时候,娇俏的她身披薄纱,别有一番魅力。然而到了夏季,每年的七八月份,这青绿色江水就变成了泥黄色,文静的小龙女离开,一条威猛的黄龙便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奔腾。
如果遇到发洪水,这条黄龙便好似咆哮一般,使得江水不断的上涨,有时就淹到了那些江边的农民房。站在江边的高处,就能见到猪啊、鸭子、鹅啊以及一些衣柜之类的物品从上游被冲下来,然后又奔向下游。相传每当发大洪水时,那很可能是人们做了什么不好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灾难。
在晓静他们楼房正对面楼的背后山丘上,坐落着一座九层的高塔,名曰:回澜塔。但人们一般都称其为:锁江塔。后来大点了,晓静猜想取此名的意思大概就是将那条黄龙锁住以绝洪水吧。
四川的塔多,比如著名的乐山灵山塔等,富顺还有一个文光塔。锁江塔建于清朝道光二十六年也就是1846年,取韩子“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到”而得名。那时尚不属于文物保护范围,所以也不为众人所知。它的外形呈圆形,是一座九层宝塔,将近60米高,每层均有七个孔的园形窗。塔门为弧形,在两侧石刻首联为知县陈长墉撰书:“玉塔崇隆永作江阻砥柱,金城映带障回雒水波澜。”次联是进士张震所书:“佛顶观园光收来德水高千尺,仙云归洞口不放烟波下五湖。”
当时塔下的房子里杂住着一些农民老乡。他们那儿的一些小孩子很多都曾爬过这座塔,塔里边挺黑,只有到了塔的每一层的园形窗才亮堂,塔的中间层和顶层的外面还长有小树。晓静十分的喜欢这座宝塔,或许因为它刻有中国古代文化的印记吧。虽然也就进去过两三次,但那时候从小学到初中,每次上学放学的时候都会路过那座塔。
这座锁江塔由于无人专门管理,里面也不太干净,还传说里边有一些不太好的故事,说曾经在里边发现过一个电台,阶级敌人搞破坏,还给美帝国主义发电报等等。后来晓静一想起来就觉得好可笑。
大概在晓静刚上初中的时候,有天下午,一些男孩子实在是调皮,有两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子竟然从窗口爬了出去,站在五六层的塔外檐上转圈玩儿,把路过的大人都给吓坏了,站在路边上看着他们,又不敢大声的训斥,怕他们紧张,只能慢慢诱导让他们回到塔内。
那次晓静当时正好上学路过那里,也站在下边看。其中的一个小男孩还和他们是一层楼的,那一幕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最后两个男孩子终于爬回了塔中,人们才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们回到家中免不了挨了一顿家长的臭揍。
沱江边上的一切对于他们这些孩子来讲都显得那么的新鲜,刚刚到那里的时候,袁伯平没有正式分配工作,让他去喂猪。在他们来四川之前,袁伯平已是京城里一所重点大学的中层干部了,有时袁伯平会开着一辆单位里的摩托车威风凛凛的回到家中,晓静让同院的那些个小孩子们可羡慕了。可是这会儿晓静的爸爸却成了一名“猪倌”。不过袁伯平倒是想得开,还带着晓静和弟弟到他喂猪的地方去玩,猪圈里黑乎乎的,又脏又臭。呆了一会晓静觉得不舒服,可她看到爸爸身上围个围裙,拿个大勺子,不断的给猪喂食,也只好忍着。
过了一段时间,袁伯平才被分配当上了一个研究室的中层干部。
袁伯平喜欢逗小孩子玩,他常常带着晓静和弟弟,趴在后窗上,一起学着当地收购废物的四川口音的吆喝声:“急(鸡)毛,芽(鸭)毛,牙膏皮子拿来卖!”,仄平,仄平,最后的尾音还拖得挺长,好像唱歌似的,那抑扬顿挫的吆喝声至今令晓静记忆犹新。
四川的语言发音有趣,小孩子叫娃儿,而穿在脚上的鞋子发音为“孩子”。四川的语言丰富诙谐,尤其当地那些有文化的人,聊起天来一套一套的,号称摆“龙门阵”。晓静在那里一直学说四川话,跟其他地方的人讲川话,别人听不出来,可与当地的四川人一交谈,立马就会漏出马脚了,一听就是外来户。
那个时候看到四川的那些个农民,很多时候通常脚上穿的是草鞋,或者就光着脚板干活劳动,记忆深刻的是一些男人们,他们都精瘦精瘦的光着背,晒得黑黑的,凿一些个岩石。其中的一个手中扶着铁钎,另一个则将一种长木柄的铁锤高高举起,口中喊着号子,铁锤颤动的举起,然后再悠着劲砸到铁钎子上,有节奏的一上一下。凿下的石头都是长方形的,一般用来铺路或者砌墙等等。
还有沱江边上那些拉着江中木船的纤夫们,他们一个个弓着背,黑黝黝的背上拉着一根粗绳子,一步一个脚印的吃力的往前迈着脚步,晓静看了觉得他们好辛苦好艰难。
每到插秧或收稻子时节,晓静看到农民们光着脚站在水田里,弯着腰收割,还有一些妇女背篓背着小孩也在田里干活。四川的妇女很能干也能吃苦,她们个子不高,一个个黑瘦黑瘦,很少见到胖的。而且许多农村妇女的打扮也有趣,三四十岁的年龄了,还扎着两个小辫子。
四川是竹之乡,宋代词人苏轼咏竹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四川的竹子多,可以说是产竹大省。尤其在乡村,房前屋后都种有竹子。说起川竹,十几岁的时候,晓静曾坐大巴士路过蜀南竹海,汽车在盘山道上曲行,山下江水奔腾,对岸就是竹海,那真是一片竹的海洋。满目青绿,每当风一吹过之时,满山的翠竹如同一波碧绿清新的海浪涌过,然后一波接一波向蓝天上伸延,令人备感清爽。
岁寒三友之一的竹,以它的清秀挺拔,青绿脱俗让人喜爱。竹子的用处可多了,竹背篓,竹斗笠,竹笋,竹席,竹躺椅,竹凳,竹篮……在四川最常见的就是竹背篓,一种用竹子编成的长椭圆形的筐,有两个背带。它可以用来背各种东西,农民们用它背草、背粮食等等,还有一种特制的背篓,下窄上宽,专门用来背娃娃,劳动的时候,妈妈们将小娃儿放在背篓中。它也可以用来装东西,很方便,几乎家家都会有几个背篓。还有竹席子,与北方的草席不同,睡上去很凉爽。下雨天,他们的装束就是头戴一顶竹斗笠,身披一件蓑衣。
四川当地农民的住房基本上是土坯房,还有一种叫做干打垒的石头房子。晓静亲眼见过当地的农民盖房子。用石头先打地基,然后上大梁,再用泥土打出的泥坯砌墙,最后用瓦和稻草上屋顶。干打垒的房子那就是用石头砌的房。
沱江边上的夏天气候潮湿闷热,每到夏天,晚上房间里蒸笼似的,没风,还有蚊子。那会儿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所以到了晚上吃完饭,各个楼的许多大人小孩就会拿着凉席板凳,或者竹子躺椅,到门口的小马路上,扇着蒲扇乘凉。一般要延续到十点多钟才回屋,有些人要到后半夜才会回去。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玩捉迷藏,大人们聊天或养神。有些大点的姐姐或叔叔会给孩子们讲故事,讲些个带点恐怖色彩的像“一双绣花鞋”之类的故事等。
晚上常常会有蚊子叮咬,四川的蚊子多,也很厉害。尤其有一种叫做“小咬”的黑色小飞虫,比黑芝麻粒还小,叮到人身上也没感觉,有时会有好多个同时叮上,吸起血来非常凶狠,等你感到又痛又痒的时候,骼膊上腿上已经起了一个个红点,过一会就成了一个个大红包,那滋味真是不好受。而且这个“小咬”白天晚上都活动。夏天的时候,晓静在水池洗菜或者刷碗,稍不注意,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感到骼膊或腿发痒的时候,低头一看,不得了,好几个小咬已经同时叮在了骼膊上,一巴掌打下去,满手是血。过一会儿这骼膊上就会起好几个大包,又痛又痒。
等到后半夜回去睡觉了,一般王素贤会点上一盘蚊香。当地的人们都用蚊帐,王素贤他们北方人用不惯,嫌闷。所以晓静家一直使用蚊香驱蚊子。每年的七八月份是最热的时候,大人们常常热得睡不着觉,可他们小孩子无论怎样热也都能睡着,热得汗流满面也不在乎。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异常闷热,晓静半夜醒来,看到爸爸妈妈正坐在床边,用蒲扇给晓静和弟弟扇着风。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一情景晓静至今仍难已忘怀。
(看中国首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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