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时光,请走得慢些,再慢些
2002年夏天,刚刚读完高一,我考取了中国与英国爱丁堡皇家高级中学的交换留学生项目,然后离开苏州,来到了万里之遥的爱丁堡。
风光绮丽的爱丁堡是一座文化古城,教堂和古堡点缀其间,素有“北方雅典”之称。我们留学生公寓旁一些老教师的院子里有很多柿子树,红红的柿子缀满枝头,在绿叶的映衬下,颇具色泽感。校园里枫树也很多,红叶层叠,落尽寒枝。每次放学从树下经过时,我都会采几片枫叶带回宿舍。而校外的山丘上,生长着很多野生栗树,让我惊喜,因为这在苏州是见不到的。我喜欢和同学在树下捡那些熟落的栗球,只要一剥开带刺的硬壳,便能看到藏在里面的栗子……
这样的时光真让我快乐。一切正如你所看到的,爱丁堡没有伦敦的奢华和巴黎的浪漫,但她的安静沉稳却能赋予你一颗娴雅专注的心。在这里,你总觉得时间慢了半拍,一切都很充裕……
我做了半年的“女贼”
由于有奖学金,我不用打工,便把所有心思放到学业上。
在英国,计算机是中学生的必修课,而在中国,计算机课程还没有纳入必考科目,所以我的基础比其他同学要薄弱很多。为了尽快赶上教学进度,一有空我就扑在学生电脑室里上机操作。但是电脑室每晚10点关门,周六下午3点关门,周日不开放,这给我带来很多不便。
某个星期日下午,我糊里糊涂地又想到电脑室,来到之后才发现大门紧闭。和我一起站在门外,“望门兴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是来自印度的、和我一样勤奋也一样糊涂的女生梅戛莎。但是,很快我们就惊喜地发现,电脑室楼下的悬空通道一侧有一根管子,我们只要顺着管子往上爬,便可出入自如。从此,我和梅戛莎便经常在周日通过这种方式“潜”入电脑室“加班”学习。
每次我在那根管子上爬动时,我总要在心里叹一下气,谁能想到一向斯文安静的我也会爬上爬下的,活像电脑游戏《仙剑奇侠传》里飞檐走壁的“女贼”呢?
就这样,我和梅戛莎一共做了半年的“女贼”。半年后我俩通过勤工俭学攒够了钱,各自购买了电脑,才彻底告别了这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女贼”生涯。不过,这段在爱丁堡的飞檐走壁的日子,我想,值得一辈子去记得……
最受欢迎的“蜂后”
同中国学生的勤奋好学比起来,这里的“土著”对待学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认识一个漂亮热闹、学习成绩却一塌糊涂的女生Mercy。Mercy上课时经常走神,老师提问时她总是一问三不知,考试前上窜下跳,最后总是勉强及格。
但是有一天,来自利兹的女生琪瑞尔却告诉我,Mercy是爱丁堡皇家高级中学的BEE QUEER!什么!BEE QUEER,“蜂后”?我听了一愣,为什么要称呼一个女生“蜂后”呢?
我的疑问令琪瑞尔哈哈大笑----原来,“蜂后”还有一个意思,是“最受欢迎的女生”。这样的解释之后,我更是大吃一惊,怎么也无法相信学业平平的Mercy竟然是“最受欢迎的女生”!
琪瑞尔却用少见多怪的表情看着我,并艳羡地说:“Mercy的健美操跳得好棒好棒哦!”就因为她健美操跳得好?!太奇怪了!不过这样懒懒散散的女生倒也可以算是爱丁堡的一道风景,我在心里暗笑。
但后来我却发现琪瑞尔所言属实。看来,中国和英国评价女生的标准有很大不同。在中国,学习优秀、文静听话的女生是人们的宠儿;但在英国,男生会说这种女生是WOOD(木头),他们喜欢的是活泼外向、体育优秀或文艺才能突出的女孩。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有意加强了性格和体育的锻炼,努力使自己青春活泼一点,毕竟女生都是爱美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被别人说成是木头。当然,我深知将功课学好才是目前我的主要任务,我可不希望为了取悦男生而荒废自己的学业。
我不敢穿苏格兰裙
爱丁堡皇家高级中学每年万圣节都要举办“爱丁堡同心文化节”,学生们会表演精彩的节目。学校距离当地的苏格兰裙专卖店非常近,学生凭借自己的学生证可以获得七折优惠。每年文化节前,都会有很多女生结伴来这里购买苏格兰裙。
那些鲜艳的红绿色格子,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那真是整个英格兰文化的精髓。2004年万圣节,为了参加“爱丁堡同心文化节”,我邀上梅戛莎来到苏格兰裙专卖店。
哇,所有苏格兰传统服装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它们是那么的漂亮,但是,最便宜的一件苏格兰裙都要50镑。别看我和梅戛莎平时都很节俭,但一看到这些色泽温馨、样式典雅的苏格兰裙也不禁动心了。就在我们忙着挑选和试穿时,Mercy和另一个女生Linda也走进专卖店。
在试衣间,我和梅戛莎惊讶地发现,Mercy和Linda竟然没有穿内裤。梅戛莎立即惊呼:“My God!”原来,按照习俗,穿苏格兰裙时是不能穿内裤的。
我和梅戛莎吐了吐舌头,逃出了试衣间。最终我们各自挑选了一块苏格兰传统头巾,毕竟关于苏格兰裙的传统习俗对来自古老国度的我们而言实在太难以接受了----寒冷倒在其次,让美眉跑光无疑是性质严重的大事。
然而,当穿着漂亮大红色苏格兰裙子的BEE QUEER在篝火边跳起踢踏舞,男生们在一旁欢呼的那一刻,我却后悔极了!没有勇敢地穿一回苏格兰裙子,成为了我留学生活里最大的一个遗憾。
邂逅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
我还记得我在爱丁堡度过的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秋天。
一次,我看到几位老者乘着小船,荡漾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船夫戴着硕大的毡帽,哼着自编的小调,曲调和缓悠长,仿佛几百年来就是这个调子。看到我,几位老者开始朝我微笑。这微笑是对远道而来的留学生欢迎,因此我也报以同样的微笑,这是对他们应有的尊敬。
我想,不知是时光在雕刻着老人,让他们的额头皱纹满布,还是反过来,老人们在雕刻着时光,因为我看到光线透过他们的手指落下来,打在水面上呈现出形态各异的光影。他们在跟光线捉迷藏--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而船夫手中握着长桨,桨叶划出波浪,涟漪层层重叠又层层扩展,仿佛爱丁堡的时光,前仆后继,延绵不断。
后来我偶然得知,这几位老者是英国皇家科学院的院士,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显赫的成绩,但他们一直不愿放弃教鞭到收入更高的公司或政府机构任职,因为他们不舍离开这浓郁而古朴的学院书香气息。
想到这些老人,我终于明白,一所大学的人文底蕴和科学精神的确是需要几百年来积淀的,而一个学科的繁荣与一个国家的振兴,更是离不开一代代青年学子来继承、发展、创新。我暗自下了继续留在英国求学,学成后回国工作的决心。因为我已经知道,能够留住时光的不是那些建筑、雕塑、城堡和街道,时间的伟力早晚会让这些静止的风景尘埃落定。可时光的确被留下了,就留在树下老人深深的皱纹里,留在船夫小调轻缓的音乐里,留在青年学子希冀而自信的微笑中。
现在,我已经成为爱丁堡大学计算机系的一名大学生。去图书馆自修时,偶尔会看到马车缓缓在校园林荫道上驶过,马蹄轻踏在青石板上,“踢踏踢踏”,悄悄响亮又悄悄隐没。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在爱丁堡留学的时光,请你走得慢些,再慢些。
(作者:爱丁堡大学计算机系 孙紫陌 编辑: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