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墓园。”
我送她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很大的墓园。墓园像一座公园,碧草茵茵,绿树参天,花草间,各种颜色的石质墓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墓园是什么?”“墓园就是死去的人居住的地方。”“‘死去’是什么?”“死去就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没有说“另外的地方”在哪里,女儿也不再问。红灯亮了,车停在墓园的铁栅栏边。“这个地方真美!”小女孩赞叹。
我心里动了一下。孩子清澈的眼睛里,看到的死亡竟是美丽的,而成年人眼中的死亡,不是穿着黑袍、拿着大镰刀,令人害怕的骷髅,就是吐着长舌头、面目可憎的黑白无常。
这座古老的墓园真的很美。春天繁花似锦,夏天绿荫蔽日,秋天红叶纷飞,冬天白雪皑皑,一年四季,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它总是静静地,安详地美着,一天的任何时候,从任何角度看来,它都自成一幅风景画,一幅生命的风景画。
十年过去了。女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已经两鬓染霜。
一个细雨霏霏的秋日,我开车路过墓园。也许是心血来潮吧,我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敞开的铁门。
一天烟雨,满目滟黄,草地上躺着片片落叶。沿着小径走去,踏上绿草,随意在一排石碑前停下。不管曾经有过多少酸甜苦辣,刀剑风霜,爱恨情仇,如今也就是一丛鲜花,两株小树;不管曾经渡过多少江河湖海,走过多少大漠荒原,一行名字,两个年份已经全包括了。名字标志着一个曾经有过的存在,年份标示出那存在的长短,最终,时间与空间就浓缩成这样简单的两点。然而,当一切浓缩成这样的简单时,它变得非常美,真的非常美。--这时,我突然领会了抽象画。把所有的附加除去了,宇宙人生其实就是这样简单抽象的,一切看来复杂,只是因为我们自己给了它太多的附加。
人生如同登山,一路走去,可以身荷重负,艰难攀登,也可以芒鞋竹笠,任意而行。我喜欢一路观望风景,随意悠游,虽然囊中所有及其有限,可是所负的重量也大为减轻,正好欣赏沿途的风光。最怕是行到终点,放下行囊时,回头一看,原来自己这一程只是掮着行囊走路了。
然而,若是没有终点,旅程只是一条无尽的山路,那可真是令人恐惧。没有终点的路,再好的风景也无从欣赏,行程成了无尽的劳作,如同没有结束的戏,无论多精采,早晚也会变得无聊。因为生命是有限的,它才有了份量和意义。幸亏有了死亡,生命才能辉煌。
满天细雨中,我感受到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生命的庄严。我在墓园里随意走着,享受着深沉的宁静D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