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视台工作,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市委。那天,我因为与一个同事外出拍片,回来已是中午时分。同事直接回了家,我也不愿再送设备回台里,就把摄像机带回了家。
走到市委门口,只见市委前面的草坪上黑压压地坐了一大堆人,有一两百人之多。经过向周围的人一打听,知道这些人全来自一家市属企业。那个企业已被转卖给私人,这些人被强制下岗,生活顿时失去了依靠。他们来市委请愿,就是要重新获得工作的机会。
职业的敏感使我马上停下来偷偷打开了摄像机。工人们告诉我,他们已在这里静静地坐了好几个小时,但市委方面至今无人出面,只有门口的警卫在阻挡大家不要进入市委大院。
下午两点半钟左右,大街上忽然响起了犀利的警报声,在四台猎豹、两台三菱警车的开道下,四辆满载武警兵的解放卡车开到了市委门口。全副武装的武警、防暴警察一下车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将请愿者团团包围。
见此情况,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的上司,告诉他市委这边的情况,请他马上过来帮忙。他听我说完,语气异常的严厉:“你不要那么幼稚,这种东西千万不能拍,拍了也不能播出的,你马上把设备送回台里,我现在就去台里等你,你马上回来。”我不想丢掉饭碗,只好把偷偷打开的摄像机又偷偷关上,待武警完全控制了局面时,我已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了。有个警察见我带了摄像机,马上走了过来,好在我有国家新闻署签发的证件,机器又没开,那警察倒没有为难我,只是让我快点离开,我只好走远一点。
市委终于有人出来了。那个人我以前采访过他,姓陈,是市委的一个副书记。工人们高呼: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也不知那个矮矮胖胖的陈副书记讲了些什么,我站得远一句也没听到。反正他在外面露面不到十分钟又进去了,请愿者有些骚动起来。
当陪同陈副书记讲话的那个公安局副局长再次从市委走出来之后,防暴警察和武警开始走到请愿者中间去抓人。工人自然不让,双方发生推搡。刹间,更多的武警冲向请愿人群,顿时警棍翻飞,哭爹喊娘声不绝于耳。
这些无组织的请愿者哪是那些训练有素的武警的对手?不到二十分钟,警方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请愿者被分割成数块包围,其中有几个人还被带上了警车。由于上司一个劲地打电话催我回台,我只好送摄像机返回。
回到台里,录像带马上被取走,还好,上司平时与我私交不错,只是把我训了一顿,我记得他当时说得最严厉的一句话是:你拍这个,坐牢都有份啊。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吓出了我一身冷汗。只是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一群衣食无依的下岗工人请愿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又选择的是静坐的方式,为什么会引起政府的如此恐慌?
此后,有消息传来,以张X为首的四人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围攻政府机关,扰乱社会秩序,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不等云云。一群为自己最基本的生存要求请愿的下岗工人,最后竟成了社会“暴徒”,我除了感到悲哀之外,实在无话可说,谁让我们处在这样一个政权的统治之下呵!
因为此事,台里做了硬性规定,下班时不许带设备回家,无论多晚设备都必须送回台里。而我,从此也害怕经过市委,因为隔一阵就有人在那里静坐、请愿,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记者,那一定又会缠上我的。可他们哪里知道,记者也得属共产党管啊!如果再惹上那样的麻烦,就不是私下给上司写一份检查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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