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照相美得摆造型
25日中午,北京通州,秦开源自家的小院阳光明媚。
一辆褪色的吉普车靠墙停在院中,轮胎上结满了蛛网。小平房客厅里的显眼处摆着两个儿童小摇车,一溜旧皮沙发靠在墙边。沙发旁边倚着两个与沙发同高的小女孩。高高的额头下,孪生姐妹漂亮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个是大的,叫路秋;她是小的,叫路红。”就在52岁的老秦向记者一一介绍时,路秋、路红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一边一个抱住老秦的腿,仰着小脸望着老秦。
“当年在路边捡到她们正好是秋天,所以我就给她们起了这样的名字:路秋、路红。”老秦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把两个女娃的脸拢到自己的颊上。
“来,亲一亲!”老秦然后一手抱起一个,慢慢把她们移到沙发前坐下。两个女娃身子紧紧偎在老秦身上,扭头好奇地看着记者这位陌生人。
帮老秦照看孩子的邻居把路秋、路红的午饭用盆端了上来:鸡蛋炒饭。
老秦把孩子放下,从旁边搬来一个小圆凳。“这是她们的专用饭桌,别的太高不合适。”
路秋、路红一边一个大嘴巴张得大大的。“先喂你!这口给你!”老秦一口一口地紧忙着喂饭。稍有怠慢,女娃中等待的那个就要大叫起来。
“叔叔给你们照相好不好?”路秋、路红姐妹俩吃完饭,记者拿出照相机比画着。
“咱们换上新衣服照相!漂漂亮亮地照相!”老秦收拾好小凳子饭桌,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红一绿两件套裙。路秋、路红的眼睛闪烁起来,两个小家伙咯咯地笑着,一前一后摇摇晃晃地跑到老秦身边,伸出小骼膊乖乖地等着老秦给她们换新衣服。
“照相了!往那看!”老秦在一边指挥着。路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小手还把两个裙角扯了起来,像芭蕾舞里的小天鹅。
“你看这孩子,美得还摆造型呢!快把手放下,羞羞,都露屁股了!”
天真无邪的孪生姐妹不知道她们曾经被遗弃的身世,也不知道她们也许正面临着骨肉分离。
垃圾堆里捡回两姐妹
饭后,秦开源攥着一瓶啤酒不紧不慢地喝着,悠悠地讲起他和这对双胞胎弃婴的故事。
老秦17岁时到贵州下乡插队,32岁孤身返城,后来就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只是“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回城后,老秦结过一次婚,三年不到就离了,惟一的一个儿子跟着母亲去了山东。
“那年,在中关村的房子被拆了,我得了十几万元的拆迁补偿款。活了大半辈子,最后总得做点什么,我于是想用这钱去贵州办个养狗场。我熟悉那地方,我对那儿特别有感情。”老秦方脸、高鼻、鹰眼,嗓音很有些磁性,虽然脸色憔悴、行头惨淡,但还是颇有几份成熟男人的“酷”味。
2001年5月,老秦花高价买了十几条良种狗,然后驾着他的破吉普车驶出北京城,一直开到他久违了的贵州省凯里市。
租地,雇人,盖房。“他疯了,中邪了!”父母兄妹的埋怨和责骂不时在他耳边响起。老秦没有理会这些,把全部的热情和希望都投入了他的狗场,他要最后“疯”一回。
“如果那天早晨我不上厕所,如果我没有听到那哭声,如果我听到了哭声无动于衷地走开,我现在绝对会是另一个样子。”老秦两手掐着酒瓶,慢慢闭上眼睛。
那是2001年9月23日清晨6点钟,天刚蒙蒙亮,贵州省凯里市市中心的一个苗汉杂居的平房居住区。“我头晚喝了点酒,一早起来上厕所,就听到婴儿的哭声。”
厕所旁不远处有一个大垃圾堆,哭声从一个破布包中传出,仔细一听,还是两个婴儿在哭。老秦打开破布包裹,里面除了两个极小极瘦正在“抽抽哒哒”哭泣的略具人形的小东西外,什么也没有。“肯定是哪对造孽的父母把她们扔了。我当时想都没想,一手一个,把她们抱回自己的住处。”
老秦把双胞胎女婴抱回住处后,也曾四处打听过谁会是这对孪生姐妹的父母,可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其实我知道这不大可能,可……”老秦顿了顿,“当时已经入秋了,贵州的早晨很冷,孩子骼膊腿细得像小葱似的,都露在外面一动一动的;她们哭啊,哭得让你揪心呀!你能看着她们不管吗?”老秦两边眉毛蹙成一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记者,“你能不管吗?”停顿了半天,他喃喃地又问了一句,像在自言自语。
抚养弃婴事业受挫
老秦的日子从此乱了套。“那两个小家伙整天哭得昏天黑地的。咋喂呀?喂啥呀?我有过孩子,可我以前几乎没怎么过问过。”回忆起这些,老秦摊开他的两只粗糙的大手,仍一脸的无助。
老秦跑到当地民政局和计生办,想把这两个“累赘”交公。对方一连串的发问却将老秦轰了回去,“我们怎么收这孩子?我们哪知道你这孩子是哪来的?孩子哪抱来的你还送到哪去。”
“人家根本不相信我,他们甚至怀疑孩子是我的私生子……我可以做DNA鉴定呀,当地扔弃女婴的事太多了,除了我外还有谁会去捡两个女娃呢?”
老秦自然没有把孪生姐妹送回到垃圾堆里去,他把她们抱到当地医院检查。“她们大约刚出生20来天,毛病没有,可太瘦弱,两个都不到4斤,得加强营养。医生后来一看到她们的长相就说,应该是苗族人的孩子。”那次,医生帮老秦分辨出了孪生女婴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老秦打算先把孩子养活,再慢慢找她们的父母。“我让雇来的一个男伙计在家里守着,我就到商店里采购。奶粉奶瓶奶嘴、壮骨冲剂、鱼肝油、卫生纸、尿不湿,杂七杂八这么大的口袋我拎回好几个。”老秦比画着,瞪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那个累呀,两个孩子轮班闹你,白天黑夜不让你睡觉。我和伙计一起来对付她们,别的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顾不上了……顾不上了。”两个男人的手忙脚乱中,孩子们渐渐圆润了,老秦原指望着赚钱的良种狗却一条一条地生病,又一条条地的死掉,狗场一天天地空了。
伙计走了,养狗场最后的一条狗也死了。老秦又在贵州凯里市待了四个多月。
“我还指望能找到孩子的父母……其实我当时一想到回北京就发怵。我把家底全搭进去了,我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说到这,老秦咕咚咚地一大杯酒一口下肚。
穷困潦倒骨肉难离
2002年3月,老秦回到了北京,仍然开着他的破吉普车。去的时候车厢里装载的是寄托着发财梦的良种狼狗,回来时却只有两个半岁多的“千金”。
生意连连失败,老秦的育儿术却日见娴熟。“不外乎就是拉屎了、尿尿了、饿了,我一听她们哭的动静就知道怎么回事。另外的一个难题也攻克了:原来呀,我喂姐姐时,旁边的妹妹就直叫唤;喂妹妹时,姐姐就叫唤;后来我训练她们自己抱着奶瓶喝,这下她们不抢不闹了,我也省事了。”
没日没夜的晕头涨脑中,老秦还是意识到,他在坐吃山空。“我买不起‘尿不湿’了。我一直给这俩孩子用那玩意儿。用这东西孩子不受罪,我也轻省点儿。可这东西太贵了,最便宜的一个也一块多,她们两个一天最少也得六个。我总还得干点啥呀!”
老秦给小姐妹俩请来保姆,把自己解放了出来。他拿出手头仅剩的一万多块钱,在回龙观租地弄起大棚种植仙人掌,卖给饭店做菜。
“去年年底,一场大雪把眼看要卖钱的仙人掌给冻蔫了。现在原本应是好时候,却又赶上‘非典’饭店关门,长好的仙人掌卖不出去。”老秦的每次投资结果总是鸡飞蛋打。
为了照顾好这两个“千金”,老秦先后雇了十几个保姆。“都干不长,别说四百,五百、六百人家也不干了,同时带两个孩子太累了;可我现在根本就雇不起保姆,我真是养不起她们了!”老秦垂下头,口中嗫嚅着,“养不起了……”
老秦于是萌发了将孩子送人的念头。
“有人问我要过,可只要一个。我说什么也不能再把她们拆开送人!这姐妹俩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她们再也不能失去姐妹之间的骨肉之亲。”老秦的眼圈有些红了,他把头扭到一边。
“要是有人两个都要收养的话,你舍得吗?”“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呀!……我付出太多了……”老秦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付出太多了……”
“如果谁能一起收养并好好照顾她们,我当然愿意。如果没有,我想我总能把她们养活。”老秦一手一个重新抱起路秋、路红,嘴角泛出微笑。“我在想,该让她们叫我爸爸呢?还是叫我爷爷好呢?”
生意连连失败,秦开源的育儿术却日见娴熟。
京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