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流氓无产者自然也有“革命”,而且差不多是将“革命”作为理想的。然而其“革命”大约也止于闹剧,“手执钢鞭将你打”之余,元宝、洋钱、洋纱线....弄得越多越好,秀才娘子的宽式床要抬到土谷祠,当然还要为搞什么样的女人操心,是赵司晨的妹子,邹七嫂的女儿,假洋鬼子的老婆,还是吴妈呢,真是劳神的问题。
很清楚,流氓无产者的“革命”(即造反)是极尽浪漫主义色彩的。不过除了“同去同去”之外,流氓无产者的理想与浪漫大多只是做梦而已。
流氓有产者却是连梦都不会做的。吃饱喝足,找找小姐,就算是身心两快了。尽管“树小墙新画不古”,但喝点闲茶,品位也就很高。慵懒地在酒吧混混时间,精神生活便很充足。有了知识,便算当定了知识分子,于是找效犬马之劳的场所,而不必守护“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假如有权可弄,更可按部就班地等待出头,而且不妨在等待的当口,入“大家都在捞,不捞白不捞”的门道。
流氓有产者所以不会做梦,是因为元宝、洋钱、宽式床以及女人问题都已解决,梦境既已实现,再做也显得多余。倘使硬要做下去,也不过是更多的元宝,更多的洋钱,更多的女人而已。流氓有产者,是流氓无产者之梦的实现形式;流氓有产者有多种形态,不过表现了流氓无产者之梦的“多种实现形式”而已。于是,流氓有产者成了彻底的现实主义者。
* 流氓有产者的现实主义
理想是什么东西,没意思。激情是什么东西,我看你要消消火,给你找个小姐怎样,要不就去卡拉OK吼吼,去夜总会蹦蹦迪。干革命,简直是吃干饭拉稀屎,最可恶的就是它了,亏你还有这兴致。争取个人权益,有什么搞头哦,有这精力还不如想办法赚两个钱。什么权不权的,活着就全齐了。
什么,你肚子没有吃饱,全怪你没有本事,所以我也是没办法。多有一些技能,何愁没有钱好赚呢,你看我就混得不错嘛。
你看不惯腐败,没事的,那终究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他一消费就搞活了流通,他一存银行又可让银行发贷款。你让他这部分人先发达起来了,也就轮到你来发达了。
官员子女出国定居,这有什么呢,你有那条件还不是一样的,何况出去也可以爱国,而且更加爱国,一国可以搞两制,干部也可以搞搞一家两制哩。
你家里失了火,那可是好事啊,最能拉动市场了。没钱去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应该有积蓄嘛。
学费涨了,孩子读不起书?这不行哪,学费涨一点,是要扩大内需的嘛,应该承受得起的嘛。现在是义务教育,你有义务送孩子受教育,这是法律,不送去可是犯法的哦,有法可是必依的哟....
道理,真是层出不穷。终究而言,流氓有产者是实现了梦因而不再有梦,也不许别人做梦的。流氓无产者进化成有产者,其变化是从“浪漫主义”变为“现实主义”,不变的是其流氓性。曾见一幅关于绅士与瘪三的老漫画,题解若曰:绅士着中式长衫穿西装裤子,瘪三着西上装穿中式裤子,两者差距,惟此而已。
流氓无产者一旦到了流氓有产者的位置,是比什么人都更加“现实”的,他们的口头禅是“现实一点”。是非之辨、善恶之别、道义、责任、权益、民主等等,因为尚非“现实”,故尔也不去扯淡了。流氓有产者的现实主义,宜以流氓现实主义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