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当天中午，老总吩咐一外地籍员工顺便去买水果和地方特色小吃款待俺们一干人马。
据说今年柿子还不错...一面闲聊着，一面就专等着那脆生生的北京柿子而暗自咽口水。
对去国多年的俺来说，某种程度上，爱国的本质具体不过爱故国家乡的小吃。俺特别能理解日本人喜爱大酱汤生鱼片四喜和美国人喜爱可口可乐汉堡包热狗。
本来也不知道那去买水果的员工是啥地方人。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俺彻底休克。
事后听说小伙子是湖南人，来京三年在此公司的招待所里做临时工一年多，负责采购和做饭，做事认真负责，所以很得老总赞赏。
湖南小伙出门后，便如黄鹤一去无踪影。
到了下午，老总感觉不对，同时小伙子的北京女友也开始烦躁不安。原因是伟大首都每到盛大国际国内活动或者节日啥的时候，便要对外地人采取‘大扫荡’行动，虽然不会‘三光’。
据说按照‘规定’，外地人抵达京城，居留一周以上者必须申报临时居住证。又据说外地人在北京打工者，还必须同时申请许可工作的证明。
另外，据说再加上身份证，叫‘三证齐全’。
在日本，按法律外国人必须携带护照和外国人登记证，由于护照比较大携带不便，所以不少外国人根本不理会那一套，我行我素。日本警察也没啥办法。
不过在北京，‘三证齐全’如果三缺一，碰上警察一类的找碴就有相当的麻烦。
果然，湖南小伙子确实遇上了这样的麻烦。
那天中午，他出门后迳直奔菜市场，正在一水果铺前，被人拍了肩膀。原来是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带领一大帮当地‘爷们’组成的纠察队正在‘清乡’‘大扫荡’。
湖南小伙子身强力壮，但一条强龙难敌众多的地头蛇，加上有代表‘法律尊严’的大盖帽在一旁压阵，便被人抓手捉脚，‘运’往派出所看押。
老总在当地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等基本弄清头绪，便赶紧打电话给派出所所长求情。
寒喧之后，老总直入主题，请所长放人。
所长回答说：老总啊，您别着急，这临时工哪里不好找，赶明儿我找几个好的让您挑。
老总急眼了，但只好缓着性子再求。
所长又回答说：您电话来晚了一步，那小伙子已经移交了，可能已经去了某区的遣送站了。
小伙子的女友哭成了泪人儿，俺们一干人变成了傻瓜儿，除了相互大眼儿瞪小眼儿。
俺担心的是，明天上街不要也被‘运’到那个遣送站去，老总赶紧安慰俺，‘你现在看上去象个日本人，不会有问题的。’
感情外地人在首都的人身安全是取决于脸蛋儿和外貌？
老总面色铁青，不停地拨电话，他在调动所有的关系来营救他的员工。
第二天早上，湖南小伙子居然回来了，女朋友不顾一切地挽着他的骼膊、好象怕他再次蒸发。
原来是老总的社会关系网发生了决定性作用。
老总最后和多年不联系Ｘ长和ＸＸ长取得了联络。
湖南小伙子在要被押上开往昌平的火车之前半小时被‘解放’。
昌平是北京的郊县，那里有很大的采石场。
湖南小伙子按理应该被遣送回原籍湖南，怎么会被留在北京的郊县呢？原来，京城有关部门自有一套灵活机动的经济头脑，就是把‘三证’不全的外地民工们悉数送到昌平砸石头，据说每个民工必须把他们从北京到家乡的火车路费砸出来，才能离开昌平。
如果家在日本美国、长得又象民工的话，几百上千块美金的路费，非得砸一辈子石头不可。最大的问题，是如果进了昌平的采石场，又没有人关心和寻找的话，那人的生死由谁负责？
琅琅乾坤，天子脚下，每天在昌平有奴工在呻吟。
（２）
不日，心情沉重中到达上海。却又遭一击。
俺去位于ＸＸ区的某公司办事，中午休息，便到一家经常去的‘丰裕’小店去吃生煎馒头，发现卖票的小老板面色难看，开始还以为他生病了。
俺想同时买一份‘面筋百页汤’，小老板苦笑说，没有，今天没有。俺问为啥？
可能他见俺面善，便告诉俺，他店里的七个伙计全被当地的派出所捉走了。
这七个民工伙计都是河南人，也已经做了半年以上，所以是熟练工。小店的主要劳动力被抓，要了老板的好看、大坏老板的钞票。
据说问题也是三证不全。不过老板说，办证往往需要交好几百块钱，他说：他们才赚了多少钱？言下之意，民工们不愿意也不应该付出那么多钱。
不知道上海的有关部门会如何对待外地民工们，不过至少俺庆幸上海周围没有啥石头山可以砸。采石场一般需要用炸药放炮，万一有哑炮...
想到这里，才稍微自我安心一点。
２００２／１１／２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