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守株待兔
丹尼尔耐心的听着大校渐渐露出烦躁的声音,他在想如何向这位军人解释。局里的心理医生在这方面一定比自己强,但是大校不是谁都可以见的。他想下次见面前一定先向局里的心理医生请教。他自己真是无法向这位解放军大校解说清楚,他确实是这些年叛逃到美国的最高级别也是从最重要位子上叛逃的解放军军官,但是美国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在军事领域使用他;他提供的情报也很重要,只是中央情报局认为这些情报没有实际使用价值;他也对中共运作了如指掌并且愿意为中央情报局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过中央情报局在丹尼尔领导下自有一套对华情报模式;而且重要的是,无论你在中共级别多高,美国是民主国家,给你叛逃后的转换身份,安家生活费用都是固定而有限,不是丹尼尔自己可以决定的。何况,大校可能还不知道美国当局的担心,如果给的奖励太高,他们真害怕中共军队到时好似冲锋陷阵一样来投奔自由美国。作为中央情报局主管中国及东南亚情报的副局长,丹尼尔认为,大校以下最好不要叛逃,从情报和外交上都无利可图。
大校徐俊平还在一个劲的说:"你们完全低估了中共,我在国防部美大司任司长。你们应该把我的话反复研究才对。我发现你们连笔记都不记。这太让我失望了。中共目前一切都是明一套暗一套,你们如果不洞察一切,到时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是什么意思,"早年在台湾学会中文的丹尼尔听到陌生或者有趣的成员和歇后语都会打断人家的话,有时不管有多重要。当然在美国可以和他说中文的还没有地位高到让他无法随时打断谈话的。"我是说,吃不了兜着走,是什么意思?"
大校徐俊平强忍着怨气,向这位新主子解释了歇后语的意思。丹尼尔发现这个以"吃"开头的谐后语其实并不是关于吃的,稍稍有些失望,他原来以为可以用这个吃的谐后语到春霞面前去炫耀的。
"局长先生,请你告诉我,我对你们有什么贡献?"
"哦,"丹尼尔回过神来,"徐大校,你的贡献很大。我只是根据规定不能一一告诉你。我这里可以再透露一点,你虽然没有能够指出我们内部是否有中共军方的间谍存在,但是你来自美大司,你带来的所有三百多份文件可以清楚表明,你们在我们内部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情报人员。你们针对美国的有关军事,情报方面的评估报告竟然错误出百,简直不如任何一份美国的地方报纸上刊登的更加详细或者准确。"
"这就是我的全部贡献?"徐大校愤愤地打断丹尼尔的话,还不客气地用眼睛瞪着他。
"不是,完全不是,你的贡献很多。只是根据我们的一贯规矩不能都告诉你。这你应该可以理解。"
"我理解,那我问你。我给你们提供的关于中共最近发展对付美国和台湾的王牌武器的详细报告,怎么你们国防部拿去一年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不需要我继续提供一些情况?"
"哦,不是。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提供的中共秘密发展电磁脉冲武器和激光武器的报告我们很重视,不过我们已经掌握有关情况。并且,我们也在中共甚至还没有开始发展这些武器前就作了评估,那对解放军可能算得上是王牌武器,但对于我们,那只是十年前的技术。"丹尼尔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马上停下来。他不是军人,更不是前线的情报人员。他只是长期在中央情报局负责中国情报分析的专家,冷战结束后,中国一跃成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头号目标国,他在现任总统的父亲任总统时直接从一名专家升为副局长。不过在很多时候他自己也发现自己更加似学者,并且心肠软。上面这个问题他本不该回答大校的。
大校这时也可能平静了一点,终于意识到对方口气和眼神中的不信任。他开始默默地抽烟。
丹尼尔有些歉疚,眼前的大校在一年前叛逃来美国,他发现短短一年叛逃生活已经在这位强壮的军人身上留下了恶毒的痕迹。他走路从昂首挺胸变成有些气踹嘘嘘;原来炯炯有神的军人的眼睛变得疑神疑鬼,捉摸不定;在谈话中不时流露出烦躁和不耐烦。即使有他爱上的那个华侨女子终日在身边安慰,这个军人也仍然被叛逃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丹尼尔知道每一个叛逃者,不管你从那个国家叛逃到哪个国家,不管你动机多高尚还是卑鄙,也不管投奔国家给你的待遇如何不同,叛逃者大多遭遇同一个命运:他们很快自暴自弃,酗酒,吸毒,心脏病,身体肥胖或者骨瘦如柴;不管他们叛逃时多么强壮,他们平均寿命要比正常人短十五到二十年。虽然知道这些事实,丹尼尔仍然对眼前的大校的变化深感不安。他从局里的叛逃问题研究专家和心理学家处知道,避免叛逃者走上悲惨之路的唯一方法就是启用他们,可是从美苏两国过往的间谍史中外人也可以看出,一旦重用叛逃者,他们再次叛逃的机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所以中央情报局早从八十年代后期已经立下规矩,不得以任何形式使用叛逃者。虽然这个规矩是从美苏间谍战中总结出来的,并不一定适合和中国人打交道。对中国文化有一定研究的丹尼尔知道中国人绝对不会原谅叛逃者,所以叛逃者如果真想再次叛逃回中国,等于是自取灭亡。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中央情报局的副局长,规矩毕竟是规矩。在没有取得共识之前,他也不想破。
不管怎么说,丹尼尔对中国来的叛逃者有一定的同情心。中华人民共和国1949年建国以来叛逃到美国的两个最重要人物都是他负责审讯和安排的。这使得他认为自己比局里任何一位专家更有发言权。他承认这次来找徐俊平大校帮忙心情是复杂的,他想得到徐的帮助毫无疑问,可是他更加想通过向徐大校请教的方式能够让徐感觉到自己还有用处。在见到徐大校的情况后,他更加觉得就算没有事,他来找徐大校聊天讲汉语也应该。他真不忍心看到一个好端端的军人被叛逃生活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把那些照片拿出来放在徐大校面前的桌子上。徐大校立即掐灭了烟头,凑过来看。那是些年轻男女的照片,有的穿戴很时髦,有的背著书包,有的照片显然是在餐厅拍摄,有一张还是半裸和人躺在床上的。"这些相片中的人你有印象吗?"
"好象都很面熟,"徐大校仔细盯着看每一张照片,"哦,这两张想起来了,是我们同事的小孩,这张是我上级的。这个好象是海军大院的孩子,我经常去那里参加家庭聚会。"徐俊平停下来,看着副局长,八张照片中的男女只有一张他想不起父亲是哪位。
"大校,你显然有非常强的记忆,特别是认识人方面。我这方面还得你多帮忙,我们手下的那帮白人笨蛋看到中国人最多可以分出男女来。这些照片确实是你们单位同事和海军大院的将军的孩子们,他们都在美国和加拿大学习或者工作。我们虽然有他们的资料,可是你能帮助我们认识就很解决问题。"丹尼尔收起照片,"我今后还要多麻烦你呀,如果你愿意的话。"徐俊平大校在沉思。
"其实,你记得你上次提供情报说,明年的中共十六大上原来的参谋部副部长龙将军要升任国防部长或者参谋总长吗?这个情报就很重要的,不过是错误的。你还记得他在1996年海峡危机时在美国叫嚣要用核弹头攻击洛杉叽吗?在他发出这个威胁时,住居在洛杉机的中共中央军委委员的子女比住在北京的还多。当时他自己主管的总参情报部中正负部长共六位解放军最高情报首长的子女家属有五位定住在美国,其中四位包括情报部部长姬胜德的家属就是美国公民,其他三位年限没有到,还是绿卡。当然后来我们也给另外一位副部长家属绿卡了。我想,无论如何,解放军首长不会放过口不择言的龙将军的。"
徐俊平突然想起了刚才那张照片上的小伙子是谁了,他头上涔出了汗珠。那孩子住在军事科学院,他父亲就是负责研究电磁脉冲武器的科学家,享受中将待遇。
丹尼尔亲自把徐大校送回马里兰的住处。看到他的房子隐藏在绿树之中,他觉得对这位大校做的还是不错的。大校得到了这套房子,价值达到50万美元,要知道丹尼尔自己买这么一套房子花了二十年时间。何况,徐大校除开一次性得到10万美元的奖励外,每个月还得到中央情报局的3000美元的补贴,直到他愿意找到超过这个数字的工作为止。只是徐俊平大校当时在讨论到他的掩护身份和地点时坚持要求留在华盛顿附近或者他读书的哈佛大学附近,局里的其他局长和中国问题专家对于这要求不解,认为留在这两个中国人多的地区会有危险。丹尼尔最后还是批准了徐大校的要求。他和徐大校都知道,中共近二十年没有在国外搞过暗杀。丹尼尔更加清楚,中共根本没有胆量在美国或者任何一个西方国家搞暗杀。
丹尼尔把车顺着95号高速公路向华盛顿方向开去。经过一个长长的隧道,车子在出来时,已经到了白宫的南面。在驾驶经过华盛顿纪念大桥时他心情愉快了起来。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把车拐进通往中央情报局的华盛顿公园路,这里车不多。他稍微减了点速。他知道中午要到餐馆"梦湘"去吃饭,他不担心那里过辣的菜,他只担心春霞姑娘今天是否来上班了。
结婚近二十年的妻子由于受不了他的工作,特别是他把自己搞得象一个中国人后离开他。那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心情想一个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否有点病态。在1989年六四后,他开始负责对中国的情报分析,后来随着升任中央情报局副局长,他开始全面负责对华情报。在九十年代初,冷战在出乎中央情报局意料之外的结束,在给他们造成大量对原苏联东欧的情报资源过剩的同时,也使中央情报局面对一个他们所知甚少的更加庞大的社会主义中国。丹尼尔现在一想到冷战刚结束几年开始部署对华情报连连受挫仍然心有余悸。那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在共产党象魔术师般的教育下,几乎人人都是反间谍人员。加上任何时候白种人在中国街道上行走都会有好多双好奇的眼光盯着,就算上厕所都有人把头凑过来试图搞清楚你的生殖器和他们的有什么不同。这样上亿双警惕的眼睛加上上亿双好奇的眼睛再加上为数不少的无聊的眼睛,你就不要说派遣间谍,哪怕去旅游一趟回来都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老觉得背后有眼,有些为此甚至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在这种情况下,加上东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化隔膜,丹尼尔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的对华情报几乎是屡战屡败。其中不乏一些笑料。六四后中央情报局物色一些骨干派遣到中国美资公司任职。其中一位从哈佛毕业的雄心勃勃的年轻人自信可以象007样搞清楚中央政治局的运做。结果是在潜伏了三年后他竟然还没有搞清楚中央政治局在哪里开会。此人回到美国后,写长篇报告建议,既然打不进中共政治局,不如从诸如桥牌协会,京剧协会入手要容易得多。这位哈佛高才生的理由是,92年邓小平南巡改变十二亿人口国家的发展方向时,唯一的职务是中国桥牌协会名誉主席。他预测目前的最高领导人下来后可能会退到京剧协会继续统治中国。
丹尼尔一想到这个年轻人就觉得他妈的好笑。在这样的碰壁发生太多次后,工作仍然没有什么进展。不幸的是,随着俄国和东欧国家走上民主化的不归路,中美两国已经无可避免的滑向政治上对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丹尼尔发现了对华情报的捷径。他自己喜欢中国成语,他在局里称自己的计划为"守株待兔",几乎每一次在研究这个计划时,他都津津有味的对部下重复那个成语故事。
中央情报局也曾经在八十年代中国第一代大批留学生涌进美国时针对学生展开工作。让中央情报局头痛的是,中国人放一起也可能是一盘散沙,甚至钩心斗角;可是他们每一个人心中,不管是那些正式申请留学或者藏在船底下象猪崽一样运过来的,都同样具有一棵坚如磐石的中国心。让中央情报局在整个80年代到处碰壁,始终没有能够在对四万多留学生和众多难民中形成一种系统的情报来源。1989年六四后,丹尼尔由负责黄雀计划中接触了大量的中国留学生和前政府官员,民运人士。情况有了些变化,学生们亲眼所睹或者从电视实况上看到那个政府的残忍使得丹尼尔可以从这些学生或者前政府流亡口者中知道一些有价值的中国情况。但这一有价值的情报来源随着中国政府切断海外民主人士和国内的的一切联系而渐渐失去。同时,由于无论是流亡海外的学生还是民主人士,前政府官员,他们仇恨政府,但这仇恨毕竟是从爱国爱人民心境生出的。所以即便是在和中央情报局"充分合作"的时候,也都会对他们自己认为会损害中国人民利益的情况守口如瓶,这始终使得丹尼尔的情报有管中窥豹的感觉。1992年后,丹尼尔对这一情报资源也开始放弃。这个时候也正好是中美对抗渐渐取代原来美苏对抗,美国最需要中国情报的时候。
守株待兔计划在中央情报局对华情报"山穷水尽疑无路"时启动起来完全来自丹尼尔偶然的发现。他在审查移民局有关中国移民情况时,发现九十年代成几何上升趋势涌进美国的两个中国阶层:一是中国在逃官员,大多是因为贪污受贿,少数因为不满现状;另外一个则是大量的干部子弟,从中央政治局委员子女家属到县城甚至南方的乡镇干部的子女家属,他们以留学,海外开公司或者直接投资移民方式来美国。饶有兴趣的丹尼尔在取得美国的西方盟国情报部门支持下,获得的更加全面的情况显示:中国逃亡到以美国为主的西方国家的厅局级以上的官员或者国家企事业相当于厅局级的经理1990年达到260,主要是六四时候逃亡的前政府支持民主的人士。1992年达到400人,仍有部分同情民主人士。1993年达到860多人,绝大多数已经是因为经济和生活作风问题而潜逃出境。1994年急升到1500人,已经是清一色的贪污受贿潜逃出境的。1995年的统计已经达到两千人。这里潜逃出来的虽然大多为经济部门以及在国企任职的干部,但也不乏党政军政法系统的。只要想象一下,丹尼尔主管的中央情报局对华情报部门多少年来都没有成功发展一两个党政军或政法部门的局级干部,现在有这么多涌到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局级干部,他们大多拿着非法得来的护照或者是没有长期签证的中国护照,在海外举目无亲,又无法溶入主流社会---,一想到为了得到住留权或者绿卡而讨好丹尼尔的那些家伙会如何挖空心思把肚子里的中国情况倒给自己,丹尼尔兴奋得手舞足蹈。
与中共贪官污吏大逃亡一起改变了中央情报局对华情报战略策略的另外一方面则是干部子弟的大转移:转移家属子女和财产到西方国家。中央情报局虽然早在八十年代就在美国驻中国大使馆专门派两到三人守候在在签证处,主要目的就是在中共高级干部子女来使馆签证面试时套取情报或者视机发展,并对高干子弟网开一面一律给予签证。那时的高干子弟大多级别较高,包括现在总书记和总理的儿子都获得到美国签证。但是现在呈现在丹尼尔面前的情况已经说明完全没有必要浪费人力在使馆"钓鱼"了。让丹尼不敢相信的是,以1992到1995年的转移速度和规模推算,到2000年世纪末,中共中央政治局子女几乎都要有西方国家的绿卡或者永住,中央军委和各大军区,三总部和四大兵种的正副首长几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有家属或者子女在美国以及其他西方国家定住,购买物业或者是开户存款。全国的省级干部家属子女转移出来的数字更加惊人。以致在丹尼尔最后制定守株待兔计划时,不得不宣布副省级和军区副军长级别以下的子女家属不得作为工作接触对象,以免应接不暇。
丹尼尔在搞守株待兔计划之始,还受到来自局里特别是对苏联情报专家的质疑。丹尼尔只好向他们耐心解释两者之区别:苏联时候苏共高干子弟出来西方国家的不是正式访问就是潜逃,数量少的可怜,自然不能作为一个情报来源去开发。但是中国目前具有完全不同的情况,那个国家的统治者自己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对国家的希望,他们在把人民钉牢在国土时,争先恐后的把自己亲属子女家属转移海外,同时带出大量资金。对他们的工作不但简单,也更加有效率。只要想一想,中央情报局在前苏联发展一名内线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还不说被发现后要承担的政治和外交风险,何况一名内f?再怎么接密,范围也相当有限。再看看中国,我们可以从政治局委员的子女一直找到军队军区首长的家属子女,甚至某个具体基地首长的子女,他们已经大多数把美国等西方国家作为自己的家,或者至少也是避风港。我们对他们稍微做点工作,加点利诱,必要时来点点威胁,只要他们里面十分之一的人如果同意或者心照不宣的和我们合作,我们就可以获得上至政治局会议,导弹基地,下至每一位省级干部包二奶的情况。
半信半疑的中央情报局高层很快对丹尼尔佩服得五体投地。短短半年,中国相关情报源源而来。并且在1996年台海导弹危机后,中央情报局已不满足于只把高干子弟和家属仅仅作为情报来源---
现在回想来看,丹尼尔对于中国高干子弟大转移和国家资产大转移的推测甚至有些保守,特别是中美两国领导人在1997年结成战略伙伴关系后,中共高干子弟转移资产到海外更加肆无忌惮。丹尼尔于是从推行"守株待兔"计划以来,几乎没有能够停下来过。他常常开玩笑说,早上刚刚听了几位省长通过他们子女传来的"汇报",中午还要看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家属海外资产增值表,晚上还要会见几大军区和导弹基地首长的公子们。最让丹尼尔在华盛顿声名大振的是他在1995到1996年台海导弹危机前后通过对中共大军区首长的子女在海外对台湾股票的投机买卖中准确分析出中共何时举行导弹演习以及何时结束。使得自以为是的五角大楼颜面无光。自那以后,丹尼尔成为对华秘密人力情报大师的地位已经没有人可以挑战。
可是这些却无法掩盖丹尼尔时常暗自流露出的不安。做为对华情报分析专家,丹尼尔发现最困难的部分不是出在情报或者工作本身,而是两国的历史背景,文化差异,以及人民的素质差异。为了弥补这个不足,丹尼尔从九十年代开始实行把自己"变成一名中国人的"计划,现在他不但已经开始喜欢中国菜,喜欢大声说话,而且开始使用中文思考问题。可能唯一还没有中国化的就是他做梦时仍然是用英文的旁白。在这个计划使丹尼尔获得成就的同时,使他失去了结婚二十年的妻子。妻子不能理解丈夫怎么变成了"白皮黄心"的中国人。丹尼尔在知道要失去妻子时,发现两件事情无法逆转:一是他无法再把自己"染上"的中国习惯除掉,这似乎使这位情报专家理解了为什么中国人无论到哪里仍然是中国人;二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象绝大多数中国问题专家,对这个自己的工作对象产生了深深的感情。在接触那些外逃贪官以及转移到海外的高官子弟之时,他开始为那个国家以及十多亿人民感到不安。那个国家宣称二十年来都处于高速经济增长,可是国家资产却掌握到一小撮高干和精英手里,并被高干子弟大量转移到海外。国家事实已经被掏空,国家也成为统治者敛才的工具。让丹尼尔不安的是国家统治者还象耍猴一样通过共产党的特殊教育,培养出十几亿如此爱这个"国家"的人民。想到这里丹尼尔禁不住打冷颤,对自己的对手中共统治者的无情冷血卑鄙无耻感到害怕和恶心。这些年中共高干通过共产党教育已经把"国家"神圣化,并且深植十三亿人民心中,这个国家的化身就是他们的统治,人民是国家的奴隶,人民只有爱国家的份,统治者通过国家比以往任何朝代都更加残酷的剥削人民。当他们把国家的千亿计的资产转移到海外之时,大约一亿五千万农民子弟正作为盲流流浪在各大小城市街头等待每小时十几美分的苦力差事的光顾;他真不知道那个国家的勤劳的人民是否知道高速经济增长的速度是赶不上贪官和高官子弟转移国有资产的速度的。每当想到这些,他的心口都隐隐发痛。
中央情报局对于有一个现象早就注意,那就是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或者俗成的中国通往往在研究中国一段时间后或多或少喜欢上中国,并且十有八九开始在美国各种场合为中国说话,有些甚至会为中国政府的恶行进行辩护。中央情报局一度认为这些学者或者专家一定是到中国做研究或者其他什么场合受到中国政府的热情拉拢,甚至是受到中国政府的贿赂也有可能。丹尼尔虽然不这样认为,他也一直想搞清是什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些有教养知识渊博的西方学者对那样一个国家深爱不已;又是什么原因使得那些被自己国家抛弃被象卖猪崽一样偷运到美国的中国人对那个国家念念不忘;他想知道"中国"两字为什么具有那样神奇的力量---
只到有一天他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心平气和地分析中国局势,他才赫然自己也落到那些中国问题专家一样的下场:他开始爱上那个国家,他开始为那个国家统治者的残暴愤怒,开始为那个国家人民的苦难忧心,开始为那个国家取得的进步暗暗高兴。他只是仍然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自从当上中央情报局副局长后就无法访问中国,更没有机会去接触普通中国民众。他知道在美国有很多勤劳的中国人学习生活在这里,可是他每天接触的不是贪官逃犯,就是叛逃出来的,或者是那些鱼肉中国人民的高干子弟。他接触的普通中国人就好象只有春霞姑娘,可是,那是普通的中国人吗。丹尼尔叹了口气,那个让自己失魂落魄的服务员,那个看到自己吃辣椒吃得浑身大汉就过来一边仙笑一边递纸巾的湖南女孩---如果说现在还有最让丹尼尔害怕的,那就是有某一天他走进梦湘时,人家告诉他春霞姑娘走了,到大城市,找到好工作,嫁人了---
他停下车时已经有些急不可待,打开车门才发现自己差点忘了"化妆"。到这个餐馆来他不再是中央情报局副局长,而是专做中美两国贸易的跨国公司经理,他喜欢春霞姑娘听自己讲那些中国见闻时咯咯笑的样子,为此他有时不得不靠从局里秘密中国报告中找素材编造他自己的见闻。
三年前他第一次走进这间湖南餐馆。从那天起,春霞姑娘先走进他的视线,又走进他的梦中,后来深深走进他的心里。只是她始终没有走进自己的生活。
化了三分钟,他从中央情报局副局长变成了跨国贸易公司的经理后走进了梦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