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名字只有代号
“车子从北京市开了很久,终于到了郊外一处高墙围起的监狱,换上一身黑色的囚服后,监狱管理员冷冰冰的说,这里不用名字,你的代号是6813”“光明日报”记者穆欣在书中回忆1968年1月13日,因文化大革命被送进秦城监狱的情形。这个入门仪式,至今仍然沿用着,进了这里,就没有名字,没有明天。
秦城监狱位于北京郊外的昌平县,北京人都知道北京有座秦城监狱,但是很少人知道它的确切地点。
根据在秦城监狱蹲过的人描述,秦城监狱背面依山,两侧是果园,前面是农田和鱼塘,监狱围墙有五公尺高,三重大铁门隔绝与外界的联系。
苏式牢房成历史要角
这个神秘的监狱建于1958年,当时中共政权刚建立,经济凋敝,苏联老大哥除援助中共小老弟武器、医院、学校外,另外也盖了一座苏联式的监狱送给中共,这就是后来在中共历史上扮演重要角色的秦城监狱。
最初苏联人设计、兴建时,只有四幢三层楼的砖造建筑,每栋建筑物都自有单独的院落,供犯人放风之用。
1967年,文革期间权力斗争加剧,入狱的犯人暴增,大陆仿照苏联工程师的设计,加盖六幢监舍。
门设窥孔全天候监视
旧牢房面积约20平方公尺(约六坪),内有单独的洗手间,牢门是铁皮包覆的木门;新牢房没有旧的舒适,只有五到十平方公尺,让囚犯压力更大。房门的上方与厕所马桶齐腰部位都有“窥孔”,供管理员对犯人24小时监视之用,犯人没有任何个人隐私。
一般牢房有一扇小窗户,位于比人还高出一只手的高度,向外开启,天气好时只能看到云彩、天空,看不到楼下院子的状况。
在天花板上,装有一个15瓦的昏暗灯泡,据中共前国务院副总理、中宣部部长陆定一的回忆,那模样就像一个“倒挂的小人头”,灯泡外面不仅罩着磨砂灯罩,罩外还有铁丝网罩,光线更形暗淡。
与陆定一被分开监禁在秦城监狱的妻子严慰冰感叹地说。“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我住在 99 号牢房,这是一个六平方公尺的斗室,水泥地潮湿冰凉,床离地只有七寸高,用不了多久就会得关节炎和风湿病。一个水泥的抽水马桶,水管的总开关在外面,如果看守人认为有必要薰你一下,只要悄悄地将总开关关上,里面就一滴水也没有。”
囚员由战俘到政治犯
秦城监狱设立后,最先是关押国共内战中被俘的国民党军队少将以上的高级将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类囚犯在1960年代后逐渐减少。接着就是1966年文革十年期间,秦城监狱成为权力斗争、整肃异己的工具,数百人沦为阶下囚,他们中党内职位最高的有中共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如王洪文、张春桥;行政职务最高者有政府副总理、部长、省长,如陆定一、彭真、薄一波等;军队职务最高的有大将、总参谋长,如罗瑞卿、黄永胜等。
最后连江青也在1981年关进秦城监狱,这可能是这位第一夫人始料未及的。
这段时间是秦城监狱最黑暗的时期,被迫害的人遭到非人性的残酷对待,穆欣在回忆录中指出,“犯人中有些人还是孩子,病痛的呻吟、绝望的呼叫,令人心悸。在我们这座楼房的顶层,有一个操广东口音的姑娘,日夜不停的大声独白,连续讲些听不懂的话;在近旁相邻的一座楼上,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连续不停的唱歌,不分昼夜的唱着,而且总是重复着那几句歌词”。
残酷刑罚背剑坐飞机
文革中折磨犯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的有罚站,不给犯人喝水,坐“喷气式飞机”(狱卒合力抬起囚犯,扔向墙壁),打骂也是家常便饭,受惩罚的犯人还会被戴上脚镣手铐,最严酷的是背铐,即是监狱管理人员戏称的“苏秦背剑”,把一只手绕过脖子伸到背后,另一只手弯到背后,然后把两只手铐到一起。
严慰冰就被反铐了40多天,吃饭时只能用嘴去咬,许多人在那段时间内疯狂、残废、甚至自杀身亡。
文革平反后,秦城监狱又被赋予新的角色,少数的异议分子如魏京生等开始送进秦城监管。1989年天安门事件爆发,北京当局全面逮捕学运领袖,刘刚、熊焱等人被送进秦城,以前曾经是中共高干“特殊学校”的秦城,死气沉沉的气氛马上被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生打破。
关过两百多六四学生
熊焱接受媒体访问时说,秦城显然对这批年轻人较为礼遇,“13平方公尺的牢房,一个大通铺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二,并排睡七个人。剩下三分之一的空地,和我关在一起的几乎都是六四被捕的大学生,我们在牢里天天都在讨论这场运动”。
秦城并没有太为难这批六四学生,过去的苦难并没有加诸这些人身上,他们可以读书,可以讨论六四,但仍是笼中鸟,吃的都是发了霉的玉米面和面条,量少得可怜,学生整天都处于饥饿状态。面条里没有油,也没有菜,吃得令人倒胃口。按规定囚犯每个月有人民币30元的伙食费,以现在的物价来说,根本就不够吃。
1990年春节,监狱里两百多个学运学生终于盼到了加菜这一天,伴随着隆隆的声音,饭车推过走廊的声音和几乎在一瞬间便溢满了全楼的诱人香气,这顿特殊的晚餐终于出场了。
刘刚回忆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年夜饭:“我们之中大多数甚至是第一次没有与家人一起共享年菜,在记忆中,年菜代表的是喜庆、是亲情、是温馨,而所有这一切,都与我们面对的现实格格不入。四周是白色刺眼的墙壁,仅有的一扇窗上是凛然的铁条,厚重的木门上安有监视孔,不时有哨兵以警惕的目光闪过,窗外是沉重的夜,在这样的氛围下,端起碗,我忽然发现没有了胃口。”
新角色似经改守护者
随着中共开始迈开大步融入世界体系,政治犯、学运领袖陆续走出秦城监狱,胡石根等政治犯则被世人遗忘,原本以为设立半世纪的秦城监狱可以走入历史,但是一则刘晓庆的报导又惊起秦城的恶梦,在扮演完权力斗争工具、白色恐怖推手的角色后,秦城似乎又将扮演起经济改革守护者的角色?
秦城并不只是一所监狱,至今,它仍是恐惧、绝望的聚合体。
(摘自大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