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开庭在当地引起极大的反响,人们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这起受贿案本身,而是其幕后牵涉的一个号称“江西第一黑社会组织”的“祝氏家族”犯罪团伙。
祝氏家族长达10年横行乡里,犯罪行为越演越烈,发展成为今天地地道道的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其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们的党政、司法机关中的一些腐败分子客观上充当了他们的保护伞,这些保护伞是祝氏家族用金钱买来的。据初步统计,祝家光行贿就达200多万元。祝氏家族成员每次作案都有人在背后为他们洗脱罪名,开脱罪责,重罪轻判,轻罪不判,有的重伤案件只在基层调解处理。而受害者往往是求助无门。时至今日,那些“保护伞”们仍在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辩解。
受贿者说:我是一个好干部
记者在几个不同的看守所见到部分在押的受贿者。3月22日,我们首先和在押的五铜乡党委书记祝海全进行交谈。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整个行贿事件的“始作佣者”。祝氏家族向所有官员的行贿都是通过他进行的,因为只有他才和他们说得上话。我们向他提了以下两个问题:“你的几个兄弟打人,甚至杀死了人的事知不知道?你兄弟几个每人一部小汽车,并建了豪宅你清楚吗?”祝海全毫不迟疑地回答:“不知道。”
“那么,你被人打伤后住在永平铜矿职工医院治疗,你家族的人荷枪实弹地保护你。医院院长说当时不仅其他病人进来时楼上楼下的人都要受到盘查,就连医生也不能例外,这个你总不会不知道吧?”“不知道。”“你是当事人,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当时是处于昏迷状态哩。”
“那么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总应该知道吧。”
“行贿吧。这又不能全怪我,他们要是不接受贿赂,我也就没事了。”
“我在乡里修了路,建了学校、敬老院,别人家孩子考取大学没有钱我亲自送钱去,我在乡里做了不少好事哩。如果我不给他们送‘干股’,我就是个好干部,可以打满分。‘干股’也是弟弟(祝福全)要我转送的,我不送留在家里也是犯错误,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曾任铅山县县委书记,现任上饶市工商局局长的涂福生在被逮捕前这样交代:“我存在侥幸心理,认为不会出什么问题。其实他主要是感谢我在应天寺金矿整治、规划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当记者在看守所里提出要采访他时,他满怀委屈地喊:“整一个人先造舆论,做这种亲痛仇快的事干什么?”
3月23日,我们在另一个看守所对原永平公安分局副局长,后任铅山县公安局副局长的童国强进行采访。童国强一见面就有一番自我表白:“我在永平当局长期间,局里年年得先进,集体记过二等功,我个人记过一等功。我怎么和祝氏家族有关系呢?祝家的祝思明结婚的时候,地区、县里的领导差不多都去了,门口的车排成了长队。这个场面多气派啊,还摄了像的,你们去镜头里找找看有没有我童国强啊?”
继任涂福生由铅山县县长担任县委书记的上饶市劳动局局长李再春,是这样解释他同意祝海全当乡党委书记的:“五铜乡先后换了两任党委书记,还就是祝海全说得起话,在当地压得住阵。任命他是从五铜乡的全盘工作来考虑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前面提到过的“荣获”一等功的“功臣”童国强口口声声和祝家毫无瓜葛,实际上他在任职期间与祝氏家族称兄道弟。多次将涉枪致人死伤案作为治安案件进行调解处理的正是这位“功臣”。其中林孝国被祝氏家族帮凶害死得不到处理就是一个例子。
林孝国因得罪祝氏家族,被其手下得力杀手刘军杀害,少数法院干部在金钱的诱惑下,手中的天平也失衡了。刘军仅被铅山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7年,同年12月26日以患“肝炎”的理由保外就医。可笑的是,这次刘军被抓获后,“4·29”专案组人员问他当年因什么病被保外就医,刘军竟然说不出病因、病名是什么。3月21日下午4点30分,我们在铅山县法院找到了当年判决该案的法官雷鸣,他知道我们的来意就很快躲开了。据专案组的同志说:“雷鸣的解释是因为自己的法律水平不高造成的。”
祝海全由下畈村的村支书一跃成为五铜乡党委书记,他一口咬定与他送礼行贿没有关系。理由是他在给两任县委书记前后行贿数十次,每人金额达十多万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开口向他们要过官。我们就这个问题向第二任县委书记李再春发问。李再春说:“他确实没有开口要过官,第一次他送一万元钱到家里当时我都不在,但我知道是他送的,这就够了。”如果说李再春的话还比较含蓄的话,那么第一任县委书记就算得上坦城相见了:“祝海全送给我现金和黄金,是因为他知道他从副乡长提拔为乡长时我为他说了话。”
贪官的末路
我们在采访中,发现贪官们有一个相类似的心理历程:初期受贿,甜滋滋;中期感觉到这礼不是那么好收的;末期就开始怕半夜有人敲门了。
李再春第二次收取贿赂是在五铜乡。祝海全把来五铜乡检查工作的李再春悄悄地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祝海全掏出两万元给他,他开始还有些紧张。祝海全安慰他说:“这是应天寺金矿董事会集体做出的决定,从此你在金矿拥有股份。”
“我没有投资,哪有股份?”“这叫‘干股’,前任县委书记也有,这是惯例。”
李再春心想:也对,大家都这么做,我为什么要例外?他感到两万块钱来得太容易了。权力确实有时侯能轻而易举地带来甜头。可是后来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祝家一些打架斗殴的事情经常传到他耳朵里。为这事他还和祝海全拍过桌子:“你要注意哩,你的兄弟有些乱来哩,你再不管好他们迟早会闹出事来的!”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话已经作用不大了。祝家表面应承,背地里仍旧我行我素。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这才体会到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李再春从报纸上看到祝氏家族抓的抓,关的关,当时就预感到自己也大事不好了。果然他的预感没多久就被自己的遭遇证实了。他说:“我太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祝氏家庭”的穷途末路
霸占金矿
这里和福建只隔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武夷山。这里蕴藏着丰富的金、铜、铅等矿产资源。22年前一个国家级铜业基地---江西铜业公司永平铜矿在这里落成。永平这块不足100平方公里的丘陵地带随着铜矿的正式投产,经济不断繁荣,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逐渐演变成一个拥有7万人口的繁华集镇。
可是这繁荣背后却掩盖着不相称的一面,就像一个健康的躯体上滋生毒瘤一样。80年代末,一股以“祝氏家族”为核心的恶势力也在这块热土上兴起了。他们纠集社会无业人员和刑释劳教人员60余人,在永平、五铜一带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达10年之久。去年6月份,警方为了扫除这一黑社会组织,抽调了信州区、上饶县、铅山县、广丰县等地的警力。这个黑社会组织被捣毁的消息被媒体披露后,社会各界拍手称快。从3月15日起,记者历时10天、行程1000多公里,对祝氏家族的来龙去脉及与之相关联的恶行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揭示出许多鲜为人知的犯罪事实和令人触目惊心的重重黑幕。
应天寺山位于永平铜矿南部。上世纪90年代中期,这里出现了一股“采金热”,由于管理混乱,一些个体业主在山上滥挖乱采金矿。祝氏家族找准时机,趁虚而上,他们以五铜乡的名义成立了“应天寺金矿董事会”。祝氏家族的老三祝福全任董事长,老四任副董事长,老大任董事会的出纳员,而任五铜乡党委书记的老二祝海全则任矿长。祝家五兄弟有4人在应天寺金矿担任要职,并且占有金矿山四分之一的股份。这样一来,由祝家势力实际控制的应天寺金矿成了他们敛财的主要渠道。这个黑社会组织因此获得了强大的经济支持,应天寺金矿的成立是祝家由恶势力团伙向黑社会组织转化的标志。他们设立了“金矿保安部”,购置了大批猎枪和弹药,表面上是保护矿山,实质上成了他们巧取豪夺的工具。
据上饶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科长侯清棣介绍,祝氏家族除了自身开采金矿外,还强令原先开矿的个体业主交纳管理费。当时山上有30多个采金池,每个池子一年需要交管理费7000元钱,那么仅管理费这一块就达到了200多万元。
横行乡里
祝氏家族抓住了大的敛财渠道,黑社会团伙底下的成员也不甘寂寞。他们逐渐把势力范围渗透到永平铜矿、周围乡镇的集贸市场、液化汽供应、长途客运乃至废旧品收购等行业中。他们认为哪里有利可图,就会把手伸到哪里。3月22日,我们采访了祝氏家族黑社会组织的第三层结构中的成员之一,1982年出生的杨波。他说:“我大哥(第二层结构成员中的打手林孝波)跑客运,谁也不敢动他的客源,哪怕上了别人的车,只要一听林孝波这个名字,对方就会乖乖地让出来。”杨波有这位大哥的庇护也大收其益。他哪天要是在菜市场卖了辣椒,那么别人就不能再卖辣椒了;要卖也行,前提是必须到他那里去批发辣椒。永平铜矿职工医院的院长陈顺涛,曾亲眼见过铜矿一名职工家属,因卖西瓜没有经他们的准许而被打伤,西瓜也被踩得稀巴烂。
这班家伙在当地居然霸道到如此地步:谁稍微不顺他们的眼,那么这个人就要大祸临头了。永平铜矿职工汤拾安在永平主干道菜场买了两瓶啤酒,回家途中遇到林孝波、邱建米,林要汤把啤酒给他喝,汤没有作声。林和邱两人立即手持木棍朝汤拾安身上乱打一气,致使汤头皮开裂,左手骨折。旁边一位名叫叶炳鑫的人上前劝阻,也被他们用木棍打得吐血。
据调查,这个黑社会团伙迄今涉案60余起,致死4人,重伤12人,致伤30余人,并非法敛聚财物上千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