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什么是“妖言”呢?传统意义上的妖言指的是民间的顺口溜、民谣、手抄本等。就现代人而言,就是谣言泛滥,专指政治谣言。陕西一位老记者在与一群同行吃饭聊天时,提及流传甚广的江主席与歌星宋祖英的段子,结果被在场的一位北京某报驻当地记者发《内参》点了一炮,饭碗就被砸掉了。可见,当权者对妖言还是相当重视的。推而广之,凡是被中共当局定为反动刊物的东西,肯定都是“妖言”,比如香港的《争鸣》杂志、远在美国的电子刊物《大参考》、《民主论坛》,等等。
大陆人民想要看到这些“妖言”(哪怕是用做反面教材进行大批判)十分困难。但有一天,我的电子信箱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大参考》和《民主论坛》。在之后的秘而不宣的阅读的日子里,才知道,许多人也同样在收看──原来,“妖言”居然会有如此之广大的影响力!
关于《大参考》,我以前也写过小品文简单说过,那就是,它的为数众多的读者中的一部份人,有很高的学历。他们对它的概念,还停留在“小道消息”阶段;对于它所披露出来的许多信息,在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之后,就武断地下结论说是“胡说”。其实《大参考》和《民主论坛》,在刊发的一些消息或评论时,都配有“编者按”或“编后”,提示读者用参考的眼光来看,用独立的思考去评判,主张“兼听则明”。
之所以有“胡说”、“妖言”之说,原因很简单,就是在中共几十年党化教育下,在党的一统天下的强大的舆论工具控制之下,人们的阅读及思维方式已经形成了“正面宣传”的概念:即官方的声音、党的声音、国家的声音。任何非议的声音都要受到怀疑,任何未经“党”披露的消息都是“小道消息”。一个人见义勇为牺牲了,只要党一声令下,那么追悼会、荣誉、抚恤金都来了;如果这个人的事迹刚好没有被党“发现”,或没有被党重视,那么死者就只好白死了,就会遭到周围人们、甚至亲友的嘲讽,认为他是“多管闲事”、“傻冒”。同样,如果“党”宣布一个人是坏人(各种罪名,哪怕是不经过审判),那么,你就很难发出辩解的声音。“党”也不需要别人听到你的声音。许许多多已失去独立思考、自由精神和批判立场的知识人士,为什么每天看《新闻联播》,读党的报纸,而从来不会对那些新闻大声说“真的吗”?却能武断地评论《大参考》在“胡说”,可见“妖言”之说的确是中国的传统。
我相信美国新闻界的谣言绝不会少到哪里去。危言耸听的、未经证实的各种消息,上至总统隐私、军事机密,下到普通百姓的一家之说,好象也没把国家搞乱成什么样子。倒是在中国(大陆),一点点不同意见、不同的声音,都“可能会强奸党的耳朵(一名记者语)”,都会被视为“妖言”而遭到从写检讨到判处死刑的不同程度的惩罚。
我永远也忘不了刚刚学会上网后不久,初次接触到《大参考》、《民主论坛》时那种激动、慌乱、惧怕的心情。先是好奇、兴奋、眼前一亮,继而被那些迫不及待的大量的“小道消息”冲击得惊呆和恐慌,之后好象是“作贼”一般的心虚和害怕,总感到有无数双监视的眼睛正透过层层黑暗在窥探我的秘密。那段时间里,我最经常想到的英雄人物就是“黄继光”。一旦有人无意中看见我在屏幕上的东西,就会象黄继光那样,扑在电脑上(刚学会上网时操作不熟练,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
但我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思路,先是努力排除党化教育之于我的“非此即彼”、“非白即黑”、“非友即敌”的先入为主意识,本着兼听则明的态度来面对这些“妖言”,让排山倒海的信息与脑子中固有的东西相互冲击,从而作出自己的基本判断。
我想说的意思是,“妖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肯容纳不同声音的僵化态度,可怕的是我们对党领导下的“正面宣传”所存在的根深蒂固的依赖心理,可怕的是我们自以为拥有了方便的信息、接近了“真理”,而藐视那些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民众这样一种话语霸权意识,可怕的是我们被大量的事实真相惊醒之后,仍不能勇敢地发出声来的这样一种麻木的人格。
鲁迅先生说:“哀,莫大于心死”。但愿《大参考》和《民主论坛》,以及刚刚创刊的《议报》等一批所谓的“妖言”,象一支支强心针,刺痛我们这个民族麻木已久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