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被掳入深宫,就像一只野外的百灵鸟被关进笼子,一直郁郁寡欢。荣华富贵并未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对千里之外的故乡频频回首。乾隆以帝王的恩威邀其作龙凤游,也遭到这位烈女的果断拒绝--她无法忘怀杀夫之恨,不可能与仇人同眠共枕。心胸狭隘、一手制造过文字狱的乾隆,对这位小女子倒表现出海量(可见美能征服人,包括皇帝),特意为她盖了座“望乡楼”,供其在这座豪华的高塔里居住并眺望远方。考虑到她形单影只、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不通,又在楼对面建成一座既有清真寺、又有密集的突厥人帐篷的穆斯林村寨。这样香妃每天早起,都能听见窗外喧哗的稔熟的乡音,登高则能目睹老乡们的生活场景,以慰藉焦灼的乡情--免得香妃在北京总有“独在异乡为异客”之感叹。据说北京新华门附近,紧邻皇城边缘的地带,过去曾有的回民军营,就是为香妃所建。可惜这座穆斯林军营的遗址,已与当年不同了。
乾隆为讨好一位美女所做的这一切,可谓用心良苦。只是“攻城易、守心难”,香妃始终都未移情。最后,她还是寻找机会自杀了,以保持对故国与爱情的贞操。泱泱大国的帝王,面对这位他怎么也无法征服的女子的遗体,会作何感想?北京城对于这位对故乡效忠的烈女来说,不过是最后的客栈罢了。她幽幽的香魂,注定要在蝴蝶的向导下返回西域……虽然有郎世宁等人画的香妃像为证,但香妃的美,更多地存留在我们的想象中。没有哪位画家,能够胜任地还原出一位真实的香妃。香妃就像荷马史诗里的海伦一样,甚至老荷马都无法借助笔墨来描绘这位倾国倾城的美女的外貌,只好用藏拙的手法,以一场残酷的战争乃至一座城市的毁灭,来烘托海伦的魅力。伤痕累累的特洛伊将士们看见海伦时,情不自禁地感叹并理解了战争的意义:“难怪希腊人要和我们打这么多年的仗呢!”
我估计乾隆皇帝第一眼看见香妃时,肯定会低估这位烈女子的坚强。他得到了这个女人,却得不到她的心。难怪卡斯提利尼画的香妃要披挂意大利式盔甲呢,莫非在暗喻她与海伦相似的宿命:都与战争有关,都是以鲜血为代价获得的战利品--或者说,都是美神与战神的结合体。美,在那个时代,也是件很残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