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认一个社会的品质不能听这个社会中的富人怎么说,而要听听穷人怎么说;不能听电视广播里怎播报,而要听听人们日常生活中怎议论;最要紧的是绝对不能听这个社会的统治者怎样胡吹,而要倾听这个社会中底层民众的声音,一句话:不要听强者的,而要听弱者的。这些认识社会的方法至少适用于中国这样的社会。我将之削足适履地概括为:尊重每个正常人的记忆与目击。这里只说记忆。
记忆是人与高等动物共有的心理现象。记忆可能受到暗示、恐惧、诱惑、愿望等等的千扰,这些千扰在人便造成记忆的失真,在动物则导致遗忘。前中央电视台著名美丽主持吕大渝女士曾在书中讲过这样一段故事--“被打的物件是附近村子到干校食堂偷嘴的狗们……狗们挨打的时间都是晚上。打狗的地点在食堂前面。打狗的方武是吊起来用扁担抽打。打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吃狗肉,只是穷极无聊而已……‘记吃下记打’是狗的特性,那些被打瘸了的狗,将息几天,依然百折下挠,回来找打,‘二进宫’者甚多。狗和人一样,也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一类。(吕大渝:《走近往事》二百二十三页,中国文联出版社一九九九年六月,北京)。
吕女士在同一本书中披露了“代代得宠”的赵忠祥的“文革造反史”。同一个党国的过去在吕女士的记忆中是一个样子,而在赵忠祥先生的记忆中又是一个样子,这是因为吕女士抗住了各种干扰,而赵先生则禁不住现实利益的诱惑。其实赵先生在“文革”中何尝没有“剃头者被人剃”的经历呢,但是,现实的利益不但会使一个人,甚至会使一群人、千百万人出现“记吃不记打”的现象。在这里人失去了对于动物的优越性,或者说人完完全全被动物性支配了。是啊,人也会与狗一样“记吃不记打”的!“三年困难时期”有多少饿鬼投胎人,为了偷吃一只瘦薯、一片薄饼、一碗稀粥:… 而命丧乱棍的呀!我今年四十多岁了,记得小时候为了一把甜甜的花生米,一块喷香的大豆饼,不知挨了多少打骂。“记吃”?“吃”还用记吗!饿了自然想吃,求生的本能与记不记得甚并不相关。一碗粥有甚了不起的,那时的人并不像现在这般冷酷的,只是你想活命别人就命难保啊!(开放杂志8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