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妻六小时

发表:2001-08-14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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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伊玟丢了!伊玟离家出走了,夜不归宿了,下落不明了,吉凶未卜了--总之,急死人了!
  
  其实,伊玟出走的整个下午我都过得异常平静。我相信只有感情免疫系统出奇好的人才能在恶毒攻击过后表现出那种处乱不惊的气度。伊玟“啪”地摔门而去,我拦都没拦,追也没追。我先是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又下楼买了一张晚报,迅速略过六个版的时尚栏目,之后便一个人听音乐打发时间。新闻联播过后我再次下楼,到街边那家饭馆要了份素烩饼和一瓶啤酒,回家继续研究晚报。
  
  我分明可以判断出伊玟整个下午的行程安排:她首先会直奔华联商厦的箱包柜台,圆一个白领女人庸俗的梦想。也许不是一个人去,那八成准是和她的死党田恬。因为我知道,这姐俩除了老公之外,几乎可以分享一切,从快乐到忧伤,从体会到感受,从绝对隐私到闺房笑话,在此刻伊玟最失意的时候,田恬决不会不到场。然后,她们会一起吃饭(以往她们心情好的时候经常会吃到半截时把我从很远的地方拎过去,提审一番然后由我买单)。接下来,她们可能会按照惯例杀奔某个还算有格调但消费相对划算的酒吧,兴之所致还可能临时聚集起众多的姐妹到歌厅组织“练歌”,就像当年刘三姐她们那样。她们的到来多半会让歌厅老板很失望。因为她们决不瞎叫“小姐”,酒水也基本不要,只一壶茶,而且精于计算时间,就连换只话筒也非要跟老板最后再找补十分钟,甚至更长。
  
  正因为我对伊玟的日常行程心知肚明,所以这次她的负气离家并没使我魂不守舍,她的伎俩再一次落空。直到此时,我才试着拨通了伊玟的手机。电话连续响了十几声,显然开着机,但她始终不接。想必现在的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并不气馁,继续拨号。听筒里依然传来等待的长音,响了几声,对方却毅然挂断了电话。后来,无论我怎样执着,都由一个陌生的女人代替伊玟向我解释道:“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说实话,这声音比伊玟柔一百倍!我想伊玟一定和田恬在一起,于是打田恬的手机。田恬果然在歌房练歌,周围的几个左嗓肆无忌惮地扯着脖子狂喊,似乎要尽全力进军明年的格莱美奖。“伊玟跟你在一起吗?”我问。“没有啊……下午她倒是给我打过电话,可我单位加班所以就……出什么事了?”“没事了”,我沉痛地说,“伊玟丢了……”当时,我完全有千千万万个理由可以让伊玟留下来不走,至少走不了多一会儿也该自个乖乖回来。而我只须向她真诚地、忏悔地、忍气吞声地、息事宁人地、诚惶诚恐地、发自内心地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大可不必闹成现在这样。发生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说“热恋”也许更恰当。逛街的时候,就因为我多看了别的女人一眼而没全神贯注听她说话,伊玟便耍起了性子,说“我走了啊--”甩开我走了。我赶紧追过去,一把搂住她柔弱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还真生气了?!其实我是对照你在琢磨呢,那些女人长成那样也好意思出门?……”伊玟笑了。那一次,她并不曾真的出走。而这次,情况变了,基础变了,性质也变了。事情的起因还要挪回那个星期天的下午。下午她说要我陪她上街买包,她说她在华联看中了一款坤包售价高达1500元而且特适合她,我说不去,我说我不陪你去你自个也不许去,我说你的包还少啊,看看家里大包小包牛皮包猪皮包塑造包帆布包针织包刺绣包旅行包化妆包你买了多少恐怕你都忘了,还买?她的脸色开始阴云密布,逐渐黯淡下来。(停顿一会)她说你买什么我都支持你名牌西装领带香烟手表还有刮胡刀哪样不是我想着给你买,你就这么没良心啊?我说现在家里钱紧再说我买名牌买过几回啊,她说你一点都不知道维护老婆的面子这样吧我用我的钱买不用你掏一分钱,我说什么你的我的结婚都两年了你还分这么细,她说反正你别管我有本事你多挣点钱啊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回家跟老婆横,我说伊玟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这么爱虚荣,她说爱虚荣我会跟着你这么多年吗说这话你也好意思?我说那你爱去不去反正我不会去,她说你可别后悔你不去可有人陪我去,我说我后个什么悔告诉你爱走不走走了就别回来……她哭了。我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默默等着她哭完。她哭着哭着觉得没劲就不哭了,说:“行,我走,你要找我你都不是男人!”她特意往脸上抹了半公斤的粉底霜,然后摔门而去。至今未归。我像只困兽一样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我试着把自己放到床上小睡一会儿,但,一股莫名的、巨大的空虚感马上会让自己惊醒。我睡不着,没有伊玟在我身边我第一次发现我睡不着。
  
  这么晚了,伊玟会在哪儿呢?我设想了如下几种可能:1.正与别的男人倾诉内心的苦闷。失意的女人最美丽。这种时候,即使那个男人轻微的一句抚慰,都会把伊玟的心彻底俘虏过去……2.被歹徒劫财、劫色,也许他们会强行关掉伊玟的手机,避免她与外界联系,然后危逼利诱,百般要挟……3.由于忘带身份证件在午夜的北京城独自徘徊,而被公安联防部门收容;4.由于对生活的彻底失望而产生轻生的念头--我越想越后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也许,没那么严重吧……我和伊玟怎么了?不就是吵个架拌个嘴吗?她不会连一点起码的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吧!宁可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她毁谁呢她?!我隐约听到楼下的汽车声由远而近,在楼门口停了下来。是出租车,因为我听到翻计价器的声音了,“请拿好您的发票,欢迎您下次乘坐……”这声音在寂夜里显得无比温暖而亲切。是伊玟回来了--上楼的脚步声从一楼绕过二楼径直爬向三楼。不是伊玟。我能分辨出这脚步声一定来自楼上跳舞的小李。这么晚了,只有她的脚步才会显得这么兴奋这么健朗这么从容这么自以为是。大概她老公早就默许了妻子的作息生物钟,没准她老公比她回来的还晚……谁知道呢。倒是白天常见两人肩并肩手挽手作亲密爱人状出没于楼区,好不羡煞人也。殊不知夜晚才是藏污纳垢的温床。我只披了件单衣匆匆来到楼下,来到大街上。出租司机把我当作夜晚的一面旗帜陆续在我身旁靠边停车,当他们不得不再次从我身边挂档起步时,我能感到他们那轻蔑的眼神。我大约在寒风中站了有十分钟的样子,看够了来往车辆,最后实在挺不住了,才打道回府。上楼的时候,我竟莫名地流下了泪。
  
  伊玟的手机还关着。我心里更发毛了。要想找到伊玟,重要的是要知道她经常和谁在一起?经常去哪?她的朋友圈有多大?玩得晚了通常会住在谁家?而这些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她朋友的电话,找不到她同事的联络方式,我甚至连她单位的具体位置都不清楚,我大概一次也没有接送过她。我这才感到,我对伊玟的了解是那样的少。这就难怪伊玟总抱怨我不关心她。有一次我去外地出差给伊玟买回一条时髦的裤子,她一穿我就乐了,裤长裤腰完全不对,只能让她凑合着当“七分裤”穿,伊玟一个劲儿央求我说:“拜托你了老公,不买什么都不要紧,干嘛这么‘糟改’你老婆!……”睡不着,就越喜欢胡思乱想。不经意间,我想到了和伊玟在一起的许多幸福时光。我终于从零乱的回忆中慢慢发现--其实,我还是爱伊玟的。我从伊玟的梳妆台右手边的抽屉里找出了几张散落的名片,这也许是能找到伊玟的惟一线索。王红是伊玟的中学同学,当我按名片上的号码寻呼她的时候,却被告知她的呼机早已经停机,单位电话这钟点自然也不会有人接。王红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彤彤的名片上倒是明白地标着宅电。我打过去,彤彤的老公极不耐烦地告诉我:“等着--”然后彤彤接过电话,懒洋洋一副没睡醒的港台腔调:“喂……没有啊,我大概有半年多没跟伊玟联系过了……真的吗?太遗憾了……你看见伊玟一定替我问她好,拜--”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听出彤彤的老公对彤彤抱怨道:“谁呀,这时候打电话,真烦!”还是倚在床上慢慢地等吧,等伊玟回来。
  
  伊玟不会出事的,我相信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相信她,伊玟会自己回来的,她放不下这个家,同样也放不下我,是吗?--不是吗?窗帘忽然被夜风吹起一角,我看见外面曙色微明。我一夜,我无眠。因为无眠,我想到了我和伊玟之间的太多太多。结婚两年了,我们工作,我们生活,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们不满,我们争吵,我们吵了又好好了再吵,可我们却从没想到过拿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去盘点一下多年来感情的郁结所在?我们看上去似乎是密不可分,形影不离,而实际呢?--我们真的走的太远了,太远了。正当我胡思乱想着慢慢将要睡去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是伊玟。伊玟说:“我没事,我住在朋友这儿,待会儿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我不知我是兴奋还是无奈,是快乐还是伤感,是甜蜜还是悔恨,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说:“伊玟,你回来吧,只要你平安回来,怎么着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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