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上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迎接訪華的越共總書記蘇林(To Lam)。這次會見並沒有太多特殊之處,但卻引發了外界的特別關注。這是因為習近平自7月29日分別會見東帝汶總統奧爾塔(JoséRamos-Horta)和義大利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之後,已經有足足三週時間沒有公開露面了。這已經打破了他個人「隱身」的最長記錄。而在此期間,中國的官方媒體也沒有對此進行特別的解釋。
這三個星期以來,網路上各種謠言四起,其中包括習近平生病、中風,甚至在8月初北戴河會議期間遭遇政變等傳聞。
新加坡國立大學政治系副教授莊嘉穎在接受美國之音訪問時分析,謠言大量產生的關鍵是由於習近平一人獨裁、高度集權的統治方式,讓中國的政治局勢越來越缺乏透明度。在無從獲得真實信息的情況下,謠言,成為了中國官場的特色。而謠言經常變成現實的情況時有發生,所以也有人把謠言叫做「遙遙領先的預言」。
中國官媒中央電視臺的直播報導說,為迎接蘇林的車隊,北京天安門廣場周邊實施嚴格管制。蘇林抵達人民大會堂時,除中國孩童列隊歡迎外,習近平也陪同檢閱三軍儀仗隊。
但是奇怪的是,來自臺灣《聯合報》的消息稱,央視在人民大會堂外的轉播畫面雖切換各種不同角度,但全程都以「遠鏡頭」取角,幾乎沒有帶到習近平或蘇林的特寫畫面,不管是雙方在大會堂內的對談,還是共同出席簽字儀式的場合,都是大遠景或示意的空景,明顯有違攝影專業的需要,這再次引發外界對習近平健康情況的議論。
在北京的資深記者高瑜在「X」上發文質疑,全長3分半的直播沒有近鏡頭,「人小得拿放大鏡都看不清」。她還說,習近平的聲音較以往低沉緩慢。
在美國的六四學運領袖王丹也在X上發文,哪位懂中國新聞行規的專家,出來解釋一下為何會有這樣的視頻處理手法?
雖然美聯社等媒體隨後發布的視頻素材有習近平和蘇林兩人的近拍照,中國外交部副部長華春盈也於社交平臺「X」發布近景照片,但當時央視直播的歡迎儀式,所呈現出的「鏡頭政治學」仍讓人難以理解。
8月20日自由亞洲電臺刊文分析,習近平在隱身三週以後,選擇在接待蘇林的外交儀式中「華麗登場」,其實是中國和越南兩國都各有盤算。
中國近期經濟復甦力道疲弱,對外又面臨很多國際挑戰,習近平風光接待蘇林,可以展現所謂中國式現代化的成果,也可強化中國對全球南方國家的吸引力。習還重申,兩國將繼續深化具有戰略意義的「中越命運共同體」。
而新任的蘇林並非已故越共前總書記阮富仲(Nguyen Phu Trong)欽點的接班人選,因此他上任後,必須立刻拿出政績,受邀訪華,收到中共領導人的隆重接見,就是很好的宣傳機會。
據路透社8月19日報導,在習蘇會上,蘇林表示始終將中國視為越南外交政策的戰略選擇和首要任務。會後中越雙方領導人還簽署了包括鐵路、央行合作及貿易領域等14項協議。
值得注意的是,習近平與已故越共總書記阮富仲的關係非同一般,阮還是中共二十大後,習連任中共總書記,開始第三個五年任期後,首個訪問中國大陸的外國元首。
習近平於2023年12月訪問越南時,也曾與阮富仲再次舉行會談,阮稱此訪將成為推動越中兩國、兩黨關係邁向新臺階的歷史新里程碑。
當時,習近平稱呼阮富仲為「老朋友」、「好朋友」,雙方並宣布在深化中越全面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基礎上,將攜手構建具有戰略意義的中越命運共同體。
7月19日阮富仲逝世,20日習親自赴越南使館弔唁。習走到阮富仲遺像前駐足默哀,向遺像三鞠躬,然後在弔唁簿上留言並簽名。
習近平說:「十多年來,我和阮富仲同志交往密切,結下了深厚的同志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是,去年我們一道宣布,構建具有戰略意義的「中越命運共同體」。阮富仲的逝世使我們失去了一位中越關係推動者和社會主義事業同行者,令我們非常悲痛。」
之後習還委派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王滬寧,作為他的代表,7月25日專門到越南河內弔唁阮富仲。王滬寧和新的越南國家主席蘇林會面時說:中國共產黨堅定支持越南共產黨,支持越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方願同越方一道,落實習近平去年訪越期間雙方達成的重要共識,推動中越命運共同體建設紮實推進、持續發展。
那麼中國與越南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2023年12月BBC曾經刊文報導,中國與越南其實是一種「愛恨交織」的關係。
2022年阮富仲曾經訪問北京,獲得了中國為外國政要頒發的最高勳章。2023年12月習近平也訪問越南,將中越關係描述為「同志加兄弟」,兩國「山水相連、唇齒相依」。
但是對於是否加入習近平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越南的態度卻反應冷淡。所謂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個以中國為中心、很大程度上基於象徵意義的概念,被廣泛視為是對美國主導的全球秩序的挑戰。
而兩國的領導人也不願在公開場合談論,兩國在南海島嶼問題上的激烈領土爭端。以及中越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緊張關係,其中包括1979年導致雙方數以千計士兵喪生的全面邊境戰爭。
當然也不會提及中國對越南的長期殖民歷史,更不會談論越南對中國在湄公河上修建大壩所造成影響的不滿。
近年來,越南的反華抗議活動時有發生。2014年,中國在被越南視作自己的領海內,部署石油鑽井平臺後引發騷亂,導致多人死亡、數十家外資工廠被毀。幾年前,河內開始出現一些商店,承諾只銷售越南製造的商品,而不銷售中國製造商品。
越方對中國在南海的影響力擴張尤為關切,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因對島嶼、石油和天燃氣儲量的爭奪,兩國船只在這片海域發生過多次衝突。2023年5月開始,越南因為一艘中國科考船在南中國海的活動頻頻發出抗議。
越南也一直不願接受習近平「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中國投資,部分原因是這些投資可能會激起越南人對中國經濟足跡的不滿。
但是中國是越南最大的貿易夥伴,也是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來源地。每年雙邊貿易額接近2000億美元。無論公眾對中國看法如何,任何越南領導人都不敢冒破壞的風險。
據中國官方數據顯示,2023年,越南向中國出口了超過49萬噸榴槤,比前一年增加了1,100%,價值約21億美元。
更重要的是,習近平和阮富仲都是強硬派,深受各自政黨威權意識形態的影響,對西方民主價值觀嗤之以鼻,並決心維持各自政黨對政治生活的鐵腕控制。
但他們的戰略構想終究存在著巨大差異。中國是一個新興超級大國,決心挑戰美國領導的冷戰後的單極秩序,並在該地區發揮主導影響力。
越南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國家,決心通過平衡與中美這兩個對手之間的關係,儘可能多地獲得利益和安全保障。此外,越南在歷史上還與俄羅斯關係密切,現在也依舊重視莫斯科。
阮富仲把這種外交政策稱為「竹子外交」,這是一種靈活的外交政策,希望與所有國家都化敵為友,並從中獲得對越南最有利的各項條件。這符合越南的「四不」政策:不參加軍事聯盟、不聯合一國反對另一國、不允許外國在越南設立軍事基地、不在國際關係中訴諸武力。
在中美的大國競爭中,很少有國家能像越南一樣扮演如此關鍵的角色,使這個曾為獨立而進行頑強漫長抗爭的國家面臨著高風險、高回報的處境。讓中美兩個大國都滿意可能會為其經濟帶來變革性增長,激怒其中一方則可能導致沈重的代價。
對越南政府來說,這是一場非常微妙的週旋。他們要走一根非常纖細的鋼索,而這條鋼索還在變得越來越細
儘管越南政策的理念是與所有國家都化敵為友,既要美國航母的存在,也要連接中國高鐵。維持中美勢力的平衡就是目標。不過中國卻不這麼看,北京認為,越南與美國升級關係是為了對沖中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和主導權。
2023年6月25日,美國「里根號」(USS Ronald Reagan)核動力航母訪問了越南中部重鎮峴港,這是越戰結束以來的第三次訪問。這一舉動引發各界關注以及北京的警訊。
9月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在訪問河內期間,出人意料地將美越關係提升為「全面戰略夥伴」。這使得華盛頓在越南精心制定的國際夥伴等級中與北京處於同一水平。
有分析稱,中國崛起後,美越兩國不僅經貿關係日趨密切,並對北京在南中國海的軍事擴張有共同的關切。越南對中國在南海上的主權訴求一直表達抗議。
臺灣官方智庫「國防安全研究院」研究員蘇紫雲分析說:「從地緣戰略來看,越南是包圍中國的最後一塊拼圖。特朗普時期的策略是拉攏越南、北韓近距離圍堵中國。拜登時期,則是放棄北韓,專注鞏固南韓、日本、臺灣、菲律賓,因此越南就成為拜登的最後一塊地緣拼圖。越南的戰略態度,是打美國牌,甚至可能接受美國軍援。因此,河內拉攏美國制衡中國,同時允許它的前殖民國法國,派遣軍機短期訪問駐紮,明顯是權力平衡的策略。」
從這些分析來看,美國盼望今年與越南關係升級,從河內的第三外交層級提升到第二層級(中、印、俄、韓是第一層級)。那麼越南是否因為南海問題而轉向「親美抗中」路線?答案是未必,華盛頓亟欲拉攏河內但並未成功,在北京影響下是不可能達標的。
雖然美國是越南的主要投資國,也是越南最大的出口市場,但中國是越南最大的貿易夥伴,對越南製造業也至關重要。
路透社引述越南官員表示,雖然美國希望與越南外交關係升級,但是很大程度上僅僅具有象徵意義,因為越南的領導人始終猶豫不決,擔心中國可能會報復。對越共高層來說,維繫政權才是頭號大事。
中國與菲律賓在南海就島礁及海域主權的問題爭議多年,但是雙方的衝突自今年以來持續升高。
今年1月,菲律賓總統小費迪南德.馬科斯對越南進行國事訪問期間,馬尼拉和河內簽署了兩項協議,以加強兩國海岸警衛隊之間的合作,並防止南海發生不愉快的事件。
8月5日,越南海岸警衛隊的艦艇抵達菲律賓首都港口,啟動兩國首次聯合海岸警衛隊演習。這絕對不是習近平願意看到的結果。
8月9日越南的艦艇在為期五天的港口停靠期間與菲律賓83公尺長的近海巡邏船進行訓練演習。這是兩個東南亞國家之間的首次演習,這兩個國家對南中國海的部分海域一直存在主權爭議,而在爭議航道上和中國的海警也發生過衝突。中越關係未來到底將走向何方,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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