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耀下，雪地反射出金絲絨般的光澤。（圖片來源：Pexels）
你是否曾經想過，一趟看似平凡的旅程，竟會變成一次驚險萬分的挑戰？法蘭西之路的首日行程，堪稱「震撼教育」，通常讓朝聖者叫苦連天，要從聖讓－皮耶德波爾至龍塞斯瓦列斯，長程約二十五公里，須從海拔一百七十公尺攀至首日最高點一千四百公尺，再下降至九百五十公尺左右。朝聖之友口中的小黃（黃國瑋）在他的新書《冬日朝聖之路：說走就走，管他去死》中提到，春夏秋季的大魔王路線需翻越庇里牛斯山（Pyrenees），山中天氣變幻無常，考驗旅人毅力。常有人未注意到溫度變化，在山中失溫，不得不呼叫救護車。而在冬日，小魔王路線雖然不需征服山頂，卻也要登至上千公尺高的地方，克服嚴寒和冰凍低溫。此外，對首次挑戰的朝聖者來說，他們必須面對時差困擾，判斷距離的誤差，以及無法適當掌握「飲水量」，一旦進入山區後，將無法獲得補給，全程僅有大自然作伴，一旦用盡水源，就真的沒有水了。因此，不少人在前幾天因身體出狀況而「萌生退意」。
自然之美，是誘惑與考驗的結合
二月的西班牙，冬季的山中積雪深及膝腿，陽光照耀下，雪地反射出金絲絨般的光澤，森林像是一幅綠白相間的畫，四周杳無人煙。我捨不得邁開步伐，在這片曠野上，可以見到放養的駿馬、肥豬、奶牛和羊群，偶爾會有小狗陪伴，甚至看到小蛇在地上蜿蜒前進，空氣清新而澄淨。這是我生命中首次完全被自然荒野環繞，回想不起上次親近大自然是在何時。每走一小段路，都想停下腳步拍照，後來才明白，有時美麗景色其實是個陷阱，讓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消耗體力，延長到達庇護所的時間。我輕鬆走過第一個十公里，完全沒意識到，惡夢即將開始！
雪景示意圖。（圖片來源：Pexels）
路途漫長，挑戰無盡，身心嚴峻考驗
路途引領我進綿延的山脈，望向遠方，沒有盡頭。行進中，我變得極度口渴，拿起水壺發現竟然空了！坡度越來越陡，每一步都陷入雪中，體力被大量消耗，呼吸節奏完全打亂，心中充滿雜亂思緒，氣溫零度，我非常渴望喝水，漸漸地，甚至無法控制身體，腦海中唯一念頭就是「周圍怎麼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任何房子，我想求救」。嘴唇乾裂，鼻涕直流，上半身包裹在衣物中不斷出汗，但接觸到空氣的部分卻冰冷刺骨。後來我粗略估算，大概有十公里左右的路程沒有水喝，體力耗盡時，我丟下背包，大字型躺在雪地上，想起油漆工的話「管他去死」，然後望向身旁的雪堆，猶豫是否要吃雪解渴，或者用瓶子去未結冰的溪流裝水？
挑戰不是山，而是渴；細節中藏生機，困境裡尋解藥
最終擊敗我的，不是登山，而是缺水！每走幾步，我都期盼著在轉彎處能夠看到一個水龍頭，即使是生水，我也願一飲而盡。突然間，我想起在瓦卡洛斯的咖啡館裡，星光給我一顆小橘子，當時我想要這個橘子做什麼？沒想到，這顆小橘子成了當下唯一的水分。人生裡許多事情，你以為是累贅，結果可能是解藥。我用凍僵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橘子皮，就怕不留神，整顆橘子掉地上。吃下果肉時，感受橘子汁在口腔內、食道間滑順的感覺，然後用溼潤的舌頭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我對自己的身體說，請你堅持！
星光送的小橘子，成為我首日很重要的水分來源。（圖片來源：時報出版）
夕陽匆匆，寒意襲人，渴望敲門尋水
西班牙的冬季，日照時間不長，下午五時許，夕陽如同急著回家的上班族，火速打卡後便手刀離去。蛋黃色的陽光宛如照明彈，雖然下沉的速度不快，但不經意間就消失無蹤。氣溫猶如溜滑梯急遽下降，此刻，時差的影響更加明顯，我極度渴望睡覺。於是我再次扔掉背包，躺在地上放空自我，直到寒意籠罩全身，迫使我起身前進。所有克服了大魔王與小魔王的人，請收下我的膝蓋。穿梭於樹林間，隱約看到一間綠簷白牆的房子，覺得自己得救了，心中充滿喜悅，渴望去敲門，祈求得到水喝。這段覆蓋霜雪的道路相當陡峭，必須謹慎行走，確保每一步都踏實，我深深插入登山杖以防滑倒。荒郊野嶺受傷了，肯定非常麻煩。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前，敲敲門，卻沒有回應，再敲，只有空蕩蕩的聲響，這才發現門已上鎖，裡頭無人。
希望背後是絕望，仙境中我卻身處地獄
希望的背後，是絕望。我已神智不清，分不清眼前的路徑，慢慢步向公路，只覺得公路沿山而建，白雪覆蓋了大片土壤，除了灰色的柏油路面外，其餘皆是一片雪白世界。薄霧輕拂，似煙一般瀰漫在森林中，眼前如同仙境，而身體卻處於地獄。突然有台車駛過，駛離百公尺後逐漸停下，車尾亮起白燈，慢慢倒車至我身旁。車窗降下，一位戴著墨鏡的西班牙帥哥對我說：「你還好嗎？」做為台灣人，我總是不好意思麻煩他人，便比個大拇指手勢回應。他離去後，我落淚了，一方面是對他的善意深深感動，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實在不好。
水與愛皆不可少，失去才知珍貴的人生領悟！
我傳訊息至「修女也瘋狂」群組詢問水源，許多山友、前輩，在台灣時間深夜裡越洋打氣，要我堅持下去。一人一句鼓勵，告訴我再走幾步路就有個水龍頭，再走幾步就能看見庇護所。眾人的善意如同光速，跨界而來，為我補充能量。前輩說的沒錯！終在公路轉彎處，看見一個被雪覆蓋的水龍頭，得救了！我扔掉背包和登山杖，跪趴在雪地上按壓開關，冰冷的水噴發而出，我俯身直接用口接水，大口大口喝著，像一輩子沒喝過一樣。事後，我坐在雪地上反思，原來生命中有許多東西，看似唾手可得，乍看平凡無奇，卻是生活中不可或缺，比如「水」。在日常生活中取水容易，不會注意，一旦失去才知珍貴。那麼，如果把「水」換成「愛」呢？
快崩潰時，終於發現水龍頭，我跪趴在地上大口喝水，像沒喝過一樣。（圖片來源：時報出版）
保命關鍵補水為上，朝聖路上的體悟
走在路上，有時不是體力不夠，而是沒有及時補充水分導致身體出問題。這條路，並非毫無危險，有些朝聖者在途中意外往生，徒留一地追思和遺憾。我裝滿水後繼續上路。走進森林開闊處，四周盡是雪茫，遠方是連綿山頭曠野，綴滿地平線。突然看見面前有碩大十字架，原來已抵達伊巴涅塔教堂（Ibañeta Chapel），海拔高度約一千公尺，幾個金髮小孩在雪地上打鬧嬉戲。縱然我不是基督徒，但看見莊嚴的教堂和稚童，我始能安心。太陽幾乎沉到地平線時，目光最遠處，天邊綴著飽和的粉黛色、蛋黃色與些許暮藍，層次分明而誘惑。終於抵達龍塞斯瓦列斯，看了一眼APP溫度顯示，零，找到被雪圍繞的庇護所辦理入住，比我預估的時間晚了幾個鐘頭。進入房間後看見星光，大衛都在，我是最後一個抵達的朝聖者。進屋後，發軟癱倒在地上，裝備仍背著，躺著喘氣，腳好痠痛。大家笑：「你走到了，Go Away！」
（本文節錄：《冬日朝聖之路：說走就走，管他去死》一書）
責任編輯:淡然 来源: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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