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全善閑著無事就到杭州的拱宸橋去逛逛。（示意圖/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滿清末年，浙江首府杭縣，有一位名叫邱全善的舉人，舉人本有「截取知縣」的資格，就是說，如有機會，他是可以被派去當縣長的，因為他以前曾當過六個月的代理知縣。大約在光緒末年，他就在杭州候差，等待布司衙門「掛牌」（清朝制度，各知縣是由布司衙門發表的，從前發表任命叫做「掛牌」。）
等差事的人每日無事可做，大都無聊得很，時常閑著無事就到杭州的拱宸橋去逛逛。有一天他步過一個「善觀氣色」的攤位，有意無意地向看相先生處望望。奇怪，那位看相先生，早已在注視他了，一看見他走近攤頭，就笑笑地對他說：「恭喜先生，你的官運快亨通了！」邱全善當然明白這是跑江湖的人拉生意的姿態。但為著候差了幾個月還沒有一點好消息，忽然聽見有人對他說恭喜官運亨通，也不由得有動於衷。於是他靠近攤頭，裝起取笑的臉孔說：「開玩笑也好，拉生意也好，不要說得太離譜；我根本就不是功名中人，那裡來得官運亨通呢？」
想不到那位看相先生，伸手拍拍邱全善的臂膀說：「先生，你是騙我不過的！」接著又得意地說：「今天我不要你一文錢，五天以後，我若說准了，請你發賞，若說不准，你來打我的招牌！」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聚起來了，看相先生又說：「說來也很奇怪，也難怪你聽了不肯相信；依我看你的氣色，紫光已經呈現，三天到五天之內布司衙門必定要挂你的牌，而且掛牌後當天或三日內就要走馬到任的，但因你的驛馬還沒有動的氣色，所以我敢斷定你，你的掛牌就在本府所在地的杭州縣。」
他的話雖然說得響，而邱全善卻不相信。因為邱全善自己明白，掛牌或者可能，掛牌為首府杭縣知縣那是萬無此事的，於是他不由得鄙笑地搖搖頭。看相先生看他不信，又說：「請你不要搖頭，橫豎我有說在前，今天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賞我一張名片，五天之後我的話靈了，我到你衙門裡去賀喜領賞！」逼不得已，邱全善就拿出一張名片來，那時，攤邊觀眾都擠上去看名片。古時的名片，紙色是大紅，大小與現在的大號航空信封差不多，上面只印姓名，每字約等於墨水瓶蓋那樣大，當然許多人都能看得到的。
觀眾中，有一個年齡稍大的斯文人，特別搶先看他的名片，你想這人是誰？原來就是微服出遊而操有「掛牌」大權的浙江布政司老爺啊！當看相的對邱全善說什麼「三天到五天之內，布政司衙門一定挂你的牌」；「說不准，你來打我的招牌」時，他心裏想：「知縣掛牌的職權在我，你這看相的竟敢胡說八道，五天之後，包你招牌受打！」所以當邱全善交出名片時，他特別看得清楚，記在心頭，當晚他一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簽押桌的抽屜，取出那本候差的人名冊，打開來從第一名第二名的一個一個看下去，看到第十六名，確然發現「邱全善」三字，他信手拿起紅筆，就在邱字頂上圈了三個紅圈。
第二天早上，杭縣知縣周天瑞由家裡坐轎子上衙門，路經小巷，在轉彎處，對面碰著巡撫大人的轎駕。照禮節，七品的知縣應當下轎在路旁站班的；那天偏偏在轉彎處碰到，當周天瑞發現是巡撫大人的轎駕時，已經來不及下轎了；在急得無奈何中，只好在轎上向巡撫大人鞠躬拱手作揖致敬了。
兩把轎的對開的過去了，巡撫大人雖然不知剛剛過去的是什麼人，但從他的帽上頂載可以看出是七品小官，由是他就問隨員：「剛才是誰？」下面回答：「是杭縣知縣。」巡撫大人一聽是杭縣知縣，「拍」的一聲，他在轎板上打了一下說：「馬上通知布政司，三天之內要把杭縣知縣換掉。」
當巡撫衙門派人來通知時，布司老爺不在衙門裡，由主管人員接納巡撫的通知。那天布司老爺陪著一位由北京來的某皇族大入去遊西湖，一早出去，晚上方回來，湊巧得很，那天春郊微雨，天氣驟冷，布司老爺在途中著了涼，回到家裡時，寒熱交作，臥床休息。衙門裡主管的人，當然不敢進擾，巡撫大人通知之事，預備挨至第二天再稟報。
那知第二天布司老爺的熱度更高，而且有時更發「囈語」，調換杭縣之事，因而又擱下來。到了第三天，巡撫衙門來人對布司衙門主管的人，大發脾氣。說是大人吩咐的事，今天是第三天了，還沒有遵辦，豈有此理！
那位巡撫衙門派來的人去後，主管的知道今天布司老爺熱度仍高，病況嚴重。逼得無法，只好跑去稟告布司老爺夫人，把巡撫衙門派人來催的情形告訴夫人，問問她有何意見，知不知布司老爺平日有無提起他心目中要掛牌的人，也好先掛牌應付應付巡撫大人的命令。但布司夫人卻搖搖頭，表示她卻沒有聽見過老爺心目中有什麼人可以掛牌的，不過她說，要掛牌的，原有一本候差入的名冊，如老爺平日有意先挂誰牌，一定會在名冊上留下記號的。
於是他們就把布司大人的簽押抽屜拉開，把那候差人的名冊打開一看，裡面除各人的姓名、年齡、籍貫等外，最特別的就是在邱全善的名字上面加了三個紅圈。此時夫人和主管人看見了紅圈，都一致地認定，這就是布司大人所留下的特別記號了，於是就在他們兩人決定之下，即刻把邱全善掛牌為杭縣知縣了。因為要遵從巡撫大人所吩附的日期，當日就一面呈報巡撫衙門，一面通知杭縣新舊知縣，要他們即日移交接任，不得有誤。
邱全善接到公文，覺得時間太過於怱促，立即跑到布司衙門來稟謝稟見；因為照官規，必須先向布司大人稟謝稟見之後，才能去接任的。到了布司衙門，主管人對他說，今天政躬違和，你可先到任，過幾天再來稟見無妨。於是邱全善馬上準備當日到任接印視事。接印儀式行過之後，新任杭縣知縣邱全善第一個接見的登門賀喜的來客，想不到就是那天和他打賭的那位看相先生。
杭縣知縣掛牌之後，布政司老爺的熱度開始減退。晚上，他的神志也很清醒了，夫人和主管的人，就把前天「掛牌」的事，由巡撫大人的吩咐，到發現名冊上的紅圈止，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他聽了也一言也不發，臉上的表情是深沉、服貼，還帶有一些會心的微笑。夫人和主管見此情形也很得意，他倆心裏想，他們主張掛牌邱全善，正合老爺的心意了！
第三天，杭縣新任知縣來稟見時，布司老爺也可以見客了。在會客廳裡，一段官場儀式的「官腔」說完了之後，布司老爺笑對邱全善說：「你在拱宸橋看相那天，我也在塲，我就因為不相信你有這命運，所以無辜吃了兩天發高熱的大虧啊！」
事據齊東野《命相談奇》
責任編輯:岳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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