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是一場將人類推向「野獸」的戰爭。(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接上文:人血不是水 我經歷的朝鮮戰爭
四
已入午夜,前面出現幾點星火,在星光下能影影綽綽見到一座村莊的輪廓。小分隊在路邊停了下來,參謀派人到村子裡去搜索,看看有沒有人掉隊。沒多久,派出的戰士回來了,參謀問詢了戰士幾句,就帶領我們進了村,來到一家院落。房子裡閃爍的火光透出窗戶,參謀推開了房門。我看到坑中央正燃起爐火,兩個戰士圍在火盆邊翻烤著苞米,兩支步槍扔在一邊。參謀對他倆發話:「你們是哪個單位的?」大個子戰士停下他手上的撥火棍抬起頭來:「二支隊三營的。」「為什麼不趕隊?」「餓得走不動了,天亮再走。」「你們現在就跟我走!」參謀在下達命令。「十多天沒睡覺了,睡一覺再走,」另一個瘦瘦的戰士回答,說話慢條斯理的,很油。「敵人很快過來了,你們必須馬上離開!」「我們又不是新兵嘎子,你別唬人了。」「你們想不想走!?」「你想幹什麼?我們在國民黨那邊還沒人敢逼我們呢。」大個子說話更傲氣,說完,把扔在一邊的步槍拉到自己身邊,似乎在顯示他的自主能力。聽得出,這兩人都是解放兵,戰場的歷練給了他們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參謀發出警告:「你們究竟走不走?」瘦瘦的戰士說:「走不走我們自己決定,用不著你來給瞎子點燈。」參謀火了:「你們想當俘虜?」大個子說:「當就當唄,無非是第二次解放!」參謀氣得「砰」的一聲猛力關上房門,退下臺階來,一揮手說:「我們走!」剛走出院落,參謀回過頭來,叫:「三班長!」一個敦敦實實的戰士走到他跟前,參謀吩咐說:「你帶著小李馬上去處理了他們!」參謀轉身領著我們出了村,上到路口,突然間,從我們剛離開的那家院落傳來幾聲叫罵,接著兩聲槍響。我毛骨悚然,心像重重地壓上了塊石頭。
我們又開始行進。腳下是一條牛車路,路面坑坑窪窪的,本來就繃緊的神經還得全神貫注盯住地面,生怕稍有不慎摔倒爬不起或走不動,就得吃槍子。班長帶著那個小李回來了,快步從我身邊通過,那黑森森剛開過火的衝鋒槍,成了我加快步伐的動力。肚子又開始飢餓了,步子卻是疾速的。
拂曉前,我們來到一處山埡口。兩側的山頭上一支殿後的部隊正在構築工事,清晰的鎬鍬撞擊聲,在夜空中傳得很遠,他們在準備迎擊跟上來的敵人。我意識到已到達安全地帶了。參謀停下來用手電筒看了看手中的行動路線圖,走過來對我和老呂說,現在已進入三營的阻擊線,他的小分隊已完成任務,要從另一條小路下去歸隊了,那裡是他們營的集結地。參謀要我們逕直往前走5公里,就是支隊部的位置,到了那裡就可以打聽到師醫院所在地。
我倆表示了感謝正要走,參謀叫過三班長說:「把帶路的老鄉帶到背靜處去解決了。」我一聽驚恐了,老呂忙轉過身到參謀跟前求情說:「放了他吧,他帶路我們才走出來的。」參謀提高了嗓門,說:「你放走他,敵人跟上來就不會放過你,這裡不只你和我,還有上千人的安全!」他急迫地命令班長:「帶走!」那個韓國人,見班長在推搡他,其勢又洶洶,已意識到什麼,喊叫開了,班長連推帶拉地把他弄到不遠的一個小溝邊,我不敢看……槍聲響了,子彈像穿過我的心臟,我全身發出陣陣的顫抖。
五
天光大亮,我和老呂終於回到醫院的新營地。這是一座被炮火摧毀成瘡痍的村子,一個坑洞,一處斷垣,一間塌房,都有我們的人在藏身,他們把身體蜷曲成一團呼呼睡去。老呂是黨員,組織觀念強,他領著我去找教導員匯報掉隊的事。教導員正在地邊的一個土坑裡弓著身子睡覺,老呂叫醒了他,向他報告了我們掉隊趕隊的經過,教導員張著惺忪的睡眼說:「你們活著回來就不錯嘛。」話語是冷漠的,也許正在為自己的生死存亡憂心忡忡,已見不到戰前他那種「政治工作的活力」了。我裡有幾分悵然:戰爭把人情都扭曲了,你死了,如同工作調離,你歷險歸來,就像出趟差回隊,一切都平淡無奇,生生死死的此時此刻,黨的關懷麻木了,人的相憫相惜已不如動物的群體。
我找到了挑夫班。他們正蹲在一間半塌的牛棚裡,有的靠著牆在睡覺,有的圍在炊事班的灶前捉虱子,我清點了人數,9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問:「你們班長呢?」幾個挑夫都抬起頭望著我,感情是漠然的。半晌,一個挑夫用怪怪的聲調說:「跑啦,沒走多遠,你快去追吧。」他面對灶火的臉上似笑非笑的,聽得出,這是在調侃我。我平靜下來,問他們一路的情況,沒人答理我。
醫院已斷炊,炊事班在這裡支鍋升火,只為大家燒開水。這場戰役一開始他們就不再造飯,現在沒乾糧吃了,燒水只是盡職盡責給大家補充水分。挑夫班長來了,手裡拎著一袋鼓鼓的東西,到了灶前,他提起麻袋就往鍋裡倒,我一看全是老百姓當柴火的老苞米芯子,盛了滿滿一鍋。不多會煮開了,苞米芯在鍋裡熱氣騰騰,幾個挑夫迫不及待地用樹枝各自撥出一個來托在手上吹著、啃著,還把捉住的虱子也放到嘴裡,拌著苞米芯吃。他們都當過國民黨兵,吃虱子是常事,從不畏懼什麼回歸熱的傳播,還認為是以血還血,既增加營養,也懲治了虱子。他們圍住火堆,把脫下的內衣內褲翻來覆去地找,嘴裡接二連三地在咬虱子,噗哧噗哧的,像吃五香豆,咂巴得有滋有味。人常說:虱子多了不癢,此時,我身上卻開始反射,感到虱子在爬動。我也脫下衣褲收拾起來,捉住的虱子,不像他們放在嘴裡,而是扔進火堆,捉一個扔一個,實在太多了,我就抓住襯衣的領肩往火爐裡使勁抖動,火堆裡立刻閃現出一片火星子,發出了劈啪炸響,我感到一種愜意。
六
剛開始享受心情的緩和,棚子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哨子聲,有人高喊:準備出發!是管理員的聲音,我的神經又繃緊了。馬上穿好衣服,叫起躺在牆角的挑夫,挑夫班長把鍋裡的包米芯子撈起兩個來塞給了我,說:「你太斯文了,他們都在搶著吃,你為什麼不動手?」我感激地向他點了點頭。他讓一個挑夫和他一起,把一鍋包米芯子拎到路邊,給醫護人員分發,一人一個。院長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說:「好樣的,你在立功贖罪。」挑夫班長面無表情,木木的,像是很不願意接受這種讚譽。
出發了。醫院不是班排連的編制,各自招呼自己的小集體,稀稀拉拉啃著包米芯子上路了。這是第一次白天行動,說明情況是緊急的,誰也不顧及飢餓疲憊,步子再沈重也要咬著牙關跟進。路邊有人倒下了,後面上來的人不扶也不問,無所顧忌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我們醫院年輕女同胞多,腳板上都是泡摞泡,行動起來痛苦鑽心,有的邊走邊哭,老兵罵罵咧咧,拽著推著催她們趕路。
太陽剛升起,傳來口令:人人要戴防空圈。我弄來些帶葉的樹枝,紮成一頂偽裝帽扣在頭上,很大,像個斗笠。敵機果然來了,四架油挑子(美F86佩刀式殲擊機,翼下有副油箱,我們稱它為「油挑子」),它們發現了目標,直朝我們前面一支正行進的步兵分隊俯衝掃射,還扔下幾枚炸彈。炸煙起處,有人倒下,更多的人四處狂奔。等我們走到飛機襲擊過的地點時,傷員已抬走,留下兩具屍體,死者渾身是血,鞋襪已被人扒走,胸襟是敞開的,腹腔已開裂,白花花的腸子突露出來,腸的破處都是些草糰子。女同胞摀住嘴扭著頭快步通過,我們到死者跟前,挑夫班長放下挑子,蹲下來看個究竟。他扒拉開腸子,把一隻手伸進死者腹腔裡去摸了一陣,退出手來,整個手臂都是殷紅淋淋的血污,用力甩了幾下,對我說:「心肝都沒有了,肯定給他們掏走了。」我不解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他說:「人打死了,人肉不好吃,人的心肝要比豬羊身上的細嫩。」「你吃過?」「吃過,戰場上沒吃的就得吃死人身上的,什麼都要會吃,何況這是好東西啊!」這個來自國民黨的老兵,身處絕地,他有自己生存的法則。
我小的時候,常去刑場觀看刀砍槍崩犯人,人們都爭著去弄些死人血回來辟邪。我也去弄過一回,劊子手剛砍下一個大煙販子的腦殼,我們一群孩子奔過去用草紙或小銅錢蘸上鮮血,拿回家壓在床頭。挑夫班長說吃人的心肝,讓我不寒而慄。戰爭,人性就得退到動物的地位。
七
日以繼夜的強行軍。天天蹲山溝,在一堆草邊,一棵樹下,刨個坑蹶著就睡。肚子裡沒有食物支撐,每邁動一步如同揹負三箱彈藥一樣吃力。人人都形容枯槁,面帶菜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像一具具活殭屍。人在絕處都有求生的慾望,連路邊的小草也給連根拔起,抖抖泥就放進嘴裡。老呂煮了一飯盒灰菜,倒去苦水,我倆分享,算得上一頓美食。我們在一條山溝停下來歇息,他把我帶到溝口一處斷壁殘垣的村落裡去找吃的。韓國人早就把食物藏進了深山老林,這裡還是不斷被人梳篦,仍然有好幾十個戰士在村裡村外東尋西覓,奮力翻著刨著,盼望能撈到一口吃的。
我跟著老呂在一處殘房中撬開坑石,腦子裡不斷出現幻覺,彷彿每掘開一塊石板,都有一缸白油油的大米。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我們已別無所求,只有不惜餘力才能活命。正刨著,見幾個戰士圍著一個坐在房前臺階上的韓國老人說話,老人背靠殘壁,閉著眼。戰士說的是半通不通的朝語,一個戰士像是認定他坐的臺階下有隱藏的東西,就抓住老人的手臂拉扯,老人犟著不動,幾個戰士一齊上去提起老人的胳膊腿,硬是抬出了十幾米,放到一個草堆上,回頭就掄起鎬頭,砸碎了臺階的石板,露出一道陰溝來。一個戰士急忙臥下身去掏了一陣,拉出一個草包,這是朝鮮人盛的稻子。旁邊的兩個戰士伸手拎住草包的一角,提溜出來。
半夜,炊事員來傳信息,說一支隊的幾個連隊從山上的洞裡搞到了不少糧食,要挑夫班去給他們說說,弄些過來。挑夫班長從睡夢中驚起,帶著挑夫班就向山上奔去,我和老呂怕他們出事,緊跟在他們的後面。在半山腰,一個班的戰士正抬著兩個草包下山,挑夫班長來了精神,三步並兩步地衝了上去:「站住!放下,這裡是我們的地盤。」走在頭裡的是個老兵,可能是班長,他毫不示弱:「誰規定是你們的地盤?」「是我的規定。」挑夫班長舉了手中的扁擔。那個像班長的老兵,呼地從身後把衝鋒槍順到胸前,拉動了槍栓,說:「你想找死!」他身後的七八個戰士放下抬草包的扛子,端起了槍。挑夫們也高舉扁擔,眼看火拼一觸即發,老呂慌忙舉起雙手連連往下壓,高喊:「都放下!出了人命誰都活不成。都是自己人,我的意見二一添作五,和為貴,你們留下一包。走人。」對方沒吭聲。我站出來曉之以情:「我們是醫院,傷員多,大家都在挨餓,總要給傷員留下一口吃的吧?」我不由分說地招呼過來幾個挑夫,扛上一包就下山了,那個班長明知遇到了攔路打劫,又鬥不過我們一夥不要命的,氣呼呼地愣在那裡。
回到營地開包,全是苞米,炊事班熬出了兩鍋半稀半乾的苞米粥,全院每人都分得兩碗奪來之食。
八
我軍的緊急轉移,不是北撤,而是揮師東向,到中線地區尋機殲敵,這是彭老總的新部署。我們是6月12日到達三八線上重鎮華川的,在那裡補給7天的乾糧。
補糧那天,我們醫院的大隊人馬是半夜開進兵站的。在一個山坡的樹林裡,每人用自己的袋子盛了9斤炒麵,裝袋時都迫不及待往嘴裡填,像是盛宴。腮幫子、鼻子上都粘了一層香噴噴麵粉,一咳嗽像是嘴裡噴出一朵蘑菇般的雲煙。沒有水,全是在乾嚥,我一口氣吃了兩碗,多少天來一直貼著脊梁的肚皮鼓起來了,挑夫班長警告我:「千萬不能喝水,喝了就要膨脹,撐死你!」我打嗝都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
挑夫班長在求生存上比誰都精明,他不知從哪裡得到一個令人驚喜的信息,說在另一處山溝裡還有一個特供站,專給機關首長提供高級食品的。他領著挑夫班和我去了,到了溝口,有哨兵守衛。一個幹部模樣的人站在路邊大聲問:「哪個單位的?」挑夫班長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九二〇司令部的。」九二〇是軍的代號,因打砸搶的名聲讓人生懼,對方沒敢再問,放我們進去了。進溝約百十米,溝的兩側出現了十多個貨堆,堆上蓋的都是青草,還能辨出袋裝的米麵和箱裝的蔬菜副食,有不少人正在領取。挑夫班長從一個貨堆裡拖出一箱來撬開一看,全是豬肉罐頭。大家相機行事,都拖出一箱來砸開,急切地脫下褲子就往裡裝,我裝了二十多筒,用皮帶收緊褲腰,又紮緊褲腳,碼到脖子上就急匆匆往回走。沒人攔,沒人問,奔出了溝,心裡像得了唐僧肉一樣興奮。挑夫班長力氣大,扛了兩整箱回到路邊,他一人一筒分給了醫護人員。醫生高興得撫摸著挑夫班長的手,女同胞就舉手敬禮致謝,挑夫班長笑呵呵的像是在給大家授勛。我突然想起了小馮,跑到護理班,悄悄塞給她三筒,剩下的我又給了挑夫班長和老呂,我留下了三筒。
路上,我問挑夫班長:「你為什麼不給自己留下幾筒,是不是為了立功受獎?」他說:「我絕不承認我有罪,也不需要立功。他們都餓成了皮包骨,還要搶救傷員。」我說:「你的心腸太好了。」他說:「我在國民黨當了八年兵,升了班長,再艱苦,我的班從來不會餓肚子的。人要結善緣啊,上天就會保佑你。」
九
五次戰役進入第二階段,我軍以3000人的代價,打開朝鮮中部的屏障加里山,切斷了洪楊公路,在小平川圍殲了美軍第三十八團。
此時,擔任後續部隊的三支隊剛翻過加里山,在一條沖積溝裡隱蔽待命,給敵人發現了,15個炮兵營萬炮齊發,打得這個團人仰馬翻,傷亡2000多人。我們的醫護人員都投入了搶救,跟隨先頭團的副師長、作戰科長和團參謀長,也被炮擊犧牲,屍體抬來交給我處理,我讓護理班守屍。挑夫班裡有個叫小李子的犯人,見到死者中有武參謀長就哭開了。他告訴我,成都戰役時,他是俘虜,武參謀長那時是營長,給他們動員說:「我們是為窮苦百姓打天下的,你們願跟我們打老蔣的,就掉過槍口,不願的就發給三塊大洋,走人。」他留下了,還打了一仗,傷亡了幾個剛過來的弟兄。武參謀長很仁義,給死者挖坑壘墳,用木板寫上墓牌,還給他們家寄去烈士證。小李說話時很帶感情,兩眼淚花花的。挑夫班長感動了,他打開挑箱,倒出裡面所有的紗布繃帶,說:「白布沒有了,就用這些來包好他們。」邊說邊動手,我們三人把三具屍體裹了個嚴嚴實實。天下起小雨,小李子拿出自己的雨布給屍體蓋住。
挑夫班長感動地說:「人心是肉做的,誰對我好,我也會用十倍的恩情報答誰。小李判的罪是報復殺人,他的排長罵他打他,他無法忍受屈辱,槍殺排長未遂,他是個懂得恩仇的漢子。」挑夫班長的感言讓我領略:帶領他們,無需用階級鬥爭的思維,就是一個「仁」字。
晚上,我去攔了一輛送彈藥返回的車,把三具屍體送上了車。回過頭,身邊已無乾糧了,我又忙著去找吃的。
小平川是一個村莊,村前有一片開闊地,美軍一個營在這裡被全殲,到處是屍體,一百多頂帳篷東倒西歪。這裡早就被戰鬥部隊打掃戰場清洗過了,我在死人堆中翻找了半天,最大的運氣是從一具死屍的腰上拽下來一隻鋁質飯盒。我又沿著洪楊公路搜索,發現一輛美軍的中型吉普翻到有六七米深的溝底。我下到溝裡一看,車身已變形,渾身血污的駕駛員僵直地橫躺在座椅上,兩條腿懸吊在車門之外。車箱內空空的,尾箱鎖著,我用石頭砸開,裡面僅有一隻木箱,我輕輕托出來,最大的擔心是偽裝炸彈。敵人知道我們都是些餓鬼,把爆炸物製成如打火機或罐頭之類食品來誘殺我們,我曾用過美軍飛機上撒下的傳單擦屁股,肛門紅腫流血,痛苦了好些天。這次,我倍加小心地把木箱抱上公路,從路邊拾來一根長約30米的電話線,一頭捆住箱子,我從另一頭拉著在公路上奔跑。沒有聽到箱子有動靜,我仍不放心,回頭又抱起箱子扔到路邊的坎下,趕緊伏在地上,只傳來啪的一聲,箱子開裂了。我爬起身向下望去,見溝底散落一地的餅乾,我欣喜不已,下到溝底,把餅乾裝進破箱扛回營地。
老呂打掃戰場先我回來,他從炊事班弄來一只大盆,把他撿回來的十多個罐頭煮了一鍋,稀稀的。我忙把剛弄回來的餅乾全倒了進去,想讓挑夫班的人來共享我和老呂的成果,熬了一會,我迫不及待用瓷碗舀了半碗,不顧滾燙,就放到嘴邊吹著喝著。剛喝兩口,就嘗到一陣難受的苦澀味,呲牙咧嘴對老呂喊道:「不能吃,毒藥!」老呂也驚愕了,他用手指醮上放到嘴裡品了品,也吐了。我趕緊去找來郝軍醫,他是白求恩大學來的,懂英語。他拿起老呂開過的空罐頭看了看標識和文字說:「不是毒藥,你們拿回來的都是人家的戰傷用藥,你看,這是沙發米德,我們也在用嘛。」老呂臉紅了,他是老司藥,臉上露出難為情的樣子,說:「怪我沒認真看,飢不擇食了。」
我後悔不已,撿來的一箱子餅乾全報廢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