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軟埋》獲得第三屆路遙文學獎。6月,一篇叫《劉文彩殺人如麻,土改光芒萬丈》的文章出現在大陸多個網站上。(網絡圖片)
劉文彩是中國四川大邑縣安仁鎮人,民國時期軍閥劉文輝之兄。劉文彩被中共貼上「惡霸地主」的標籤,被塑造為所謂舊社會地主階級壓迫平民階級的典型代表。
共產黨的政治宣傳中說,劉文彩在他的「水牢」裡折磨欠租的農民,還強迫剛生了孩子的女人給他餵奶。
但是從90年代開始,劉文彩的孫子劉小飛開始走訪劉文彩昔日的長工、佃戶和安仁鎮老百姓,記錄他們對劉文彩的真實看法。當地人稱劉文彩為「劉大善人」。1988年,四川官方正式承認地主莊園陳列館中的「水牢」實屬編造。評論家笑蜀(真名陳敏)1999年發表的《劉文彩真相》一書,描述了劉文彩對家鄉安仁經濟和教育的貢獻。眾多謊言一個個被戳破。
但是今年6月份,一篇叫《劉文彩殺人如麻,土改光芒萬丈》的文章出現在大陸多個網站上,劉小飛說,這篇文章的出爐是有緣故的。
前段時間,一本叫《軟埋》的小說成為輿論焦點。小說講述了一位經歷過土改的女性的故事。2017年4月,《軟埋》獲得第三屆路遙文學獎。但是中國一些左派人士認為這部小說是在為地主階級翻案,否定中共的土地改革政策。
中共官媒《環球時報》英文版記者張玉找到劉小飛說,《軟埋》否定土改和新民主革命的合法性。劉小飛當場予以反駁。「我說這些(土改)都是反人類罪的,有什麼合法性?我說都是照搬蘇聯的一套,現在俄羅斯都把當年列寧、斯大林的歷史罪行公布出來了。你有什麼合法性?」
劉小飛說,在這件事之後,《環球時報》找到一個叫張映泉的人寫了上述罵劉文彩的文章。「他說是劉家人讓他給劉文彩翻案,結果他調查的結果不僅不能翻案,而且說劉文彩強姦婦女,烏七八糟的。我們劉家誰找了他給劉文彩翻案?他全是用栽贓的方式。」
許多朋友讓劉小飛去起訴。但是劉小飛對中共的司法完全不抱希望,「太天真了。起什麼訴?司法沒有獨立,你打什麼官司?」
劉小飛對當年劉家投奔共產黨的行為深深地感到後悔。
劉文彩的弟弟劉文輝原本是國民黨軍閥。1942年,與蔣介石早有嫌隙的劉文輝於重慶祕密會見了周恩來,並悄然開始了與共產黨的合作。此後,劉文彩開始為當地的地下黨提供幫助。
「我爺爺其實是引狼入室。是我爺爺把安仁鎮建立成了共產黨的避風港,而且他的對手就是國民黨的人。南京中央政府說,劉文彩的安仁鎮成了小延安了。所以真正害我們的就是這撥人(共產黨),這些人邪惡得根本不可想像。爺爺當年一次性給中共地下黨350擔大米,又是多少挺機槍,又是幾十箱子彈,什麼手榴彈,什麼機關鎗,這些都是自掘墳墓。」
劉文輝和劉文彩為什麼會從國民黨倒向共產黨呢?
笑蜀曾經寫過一本書《歷史的先聲——中國共產黨曾經的承諾》,此書摘選了1941年至1946年國民政府統治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報紙、雜誌、書刊上所發表的要求自由民主憲政的談話、文章和評論。比如毛澤東在1944年答中外記者問時說道:「只有加上民主,中國才能前進一步。民主必須是各方面的。只有建立在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的自由與民主選舉政府的基礎上面,才是有力的政治。」
劉小飛說,劉文輝相信了這些話,受騙上當了。劉文輝1942年跟共產黨聯繫,並拉上了劉文彩。「(劉文彩)就這樣跟共產黨有了關係。最終引狼入室,成了他們的盤中餐。我們全家都給圈進去了,全家族都給圈進去了。」
共產黨為何要對劉家恩將仇報呢?劉小飛說:「共產黨卸磨殺驢的事太多了。劉少奇、林彪都被卸磨殺驢。劉文輝家族算什麼?」
想起祖輩做出的錯誤選擇,劉小飛痛悔不已。「你說林彪這樣幫助毛澤東,後來什麼下場?共產黨幫助共產黨,最後都沒有得到好下場。像我們這些人會有好下場嗎?這都是教訓,血的教訓。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家族)去投奔共產黨,最後落得這個下場。這都是自掘墳墓。我都覺得太羞恥了。」
全縣公認的劉大善人
1959年,劉文彩的安仁公館被改為大邑地主莊園陳列館正式對外開放。館中的一間地下室成了「水牢」,一名叫冷月英的女人自稱是劉文彩「水牢」的唯一倖存者。冷月英說,「水牢」裡滿佈了死人骨頭。
2013年,劉小飛帶著當年的劉家長工一起到莊園故地重遊。長工說,莊園已經不是當年的樣子了。「當年是平的。那個水牢是(共產黨)後來改修的。本來就是一個我爺爺放柚子的地方。他現在說是鴉片庫,連鴉片庫都不是。鴉片很容易潮解。誰把鴉片放在潮濕的地方?不符合常識。」
1965年,中共四川當局命令四川美術學院的師生創作泥塑群雕「收租院」,以展現劉文彩和他的「狗腿子」如何壓榨貧農。
但是劉小飛說,爺爺是全縣公認的「劉大善人」。比方說佃戶來交租,「八個人到齊了就開飯。經常還有回鍋肉」。三太太還做了月餅,每人發一份。
劉小飛1998年到安仁鎮,在中巴車上,駕駛員在知道他是劉文彩的孫子之後就說:「我爺爺今年95歲了,現在還在。他說當年在你們家交公糧的時候,八個人到齊了就開飯,結果(共產黨)編了XXX的收租院(謊言)出來。」他說完之後,車上的人都說:「劉文彩當年是全縣公認的劉大善人,這都編些什麼呀!?」
劉小飛說:「有了當年老佃戶的這句話,收租院所有的藝術性、思想性和真實性統統分文不值。」
欲逃往香港被攔住
1949年10月17日,劉文彩患肺癌在成都病故。12月27日,共產黨的軍隊到達成都。
劉文彩一去世,大夫人,也就是劉小飛的祖母就打算帶全家去香港。「我爺爺剛一病故,我祖母就把管家叫到堂屋裡,問老爺留下多少錢?」管家說有黃金600兩、銀元7000多。此外,劉小飛的祖母還有3萬到5萬銀元,在成都中心地段有三個大門面,有幾個豪華公館。
「當時要走,對我們來說,方方面面資源是很多的。」但是劉文輝不讓走。「我們已經開始動手了,開始賣田產了,就在這個時候沒有多久,劉湘(四川大軍閥,劉文彩的侄子)的夫人走了。劉家其他人到我們家裡來問: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大家都想走。劉文輝都不讓走,要大家去投奔共產黨。」
劉小飛聽祖母後來在土改運動中沉痛不已地說:「早知道,還是走了的好。」
回想至此,劉小飛搥胸頓足地說:「這都是血的教訓啊!我想起這些來,我都想哭了。我們自己造的呀!我們自己掉下地獄的呀!從此我們就失去了自由,我們就完全不能支配自己了。」
宣揚劉文彩「惡行」的政治狂熱在80年代漸漸消散。1988年,四川官方正式承認了地主莊園陳列館中的「水牢」實屬編造,地下室的水被抽乾了。館方隨後又撤除了所謂的「刑具室」、「行刑室」等。
中共拒絕為劉文彩平反
當地人希望為劉文彩平反。大邑地主莊園陳列館前館長吳宏遠自1976年起在莊園工作,90年代任館長,後調任大邑縣委宣傳部副部長。1997年,他將「地主莊園陳列館」的名字改為「劉氏莊園博物館」。吳宏遠表示,成都市的一名領導在一次會議上拍著桌子罵他。吳宏遠每對博物館做出一點改動,以前在安仁活動的一些老地下黨成員便寫信到省裡、中央告狀,反對給劉文彩「翻案」。
劉小飛說:「其實本地那些幹部,就是大邑縣的幹部一直都想給劉文彩平反。90年代縣委副書記周文峰都給我講過,這不是本縣搞的,是上面搞的。」
1992年大邑縣縣委統計,歷史上誰給本縣貢獻最大?結果第一名是劉文彩。「全部大邑縣人士都公推劉文彩。他修公路、修街道、修學校、修水利,所有大邑縣老百姓都得到過他的幫助。」
但是在1958年毛澤東強調階級鬥爭之後,四川當局決定將劉文彩樹立成當地「惡霸地主」的典型。
劉小飛說:「革命的首要問題就是找敵人。而且那個時候又正好是1960年前後,大饑荒餓死了4000萬人,要轉移他們的政治危機,需要這麼一個東西。那會兒又在搞四清運動,也要這麼一個東西來推動階級鬥爭運動。所以這些東西他們是派上了大用場的。後來文化大革命,江青講話,除了她的樣板戲,特別還把收租院也放到她的講話裡,都是他們用來推動她的階級運動的。」
在中共加強思想控制的今天,劉文彩平反的希望十分渺茫。劉小飛說,中共如果這樣做,將付出政治成本。
「尤其是那些妖魔化我們的人,如果把真相還原,他們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所以要把這個公布出來,這個政治成本他們是付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