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冬天,我從蘇州回合肥探親。當年每個職工在外裡工作,每年有一月的探親假。那時23歲了,還沒有真正談過女朋友。在蘇州工作有一年時間了。我在蘇州地區工作。當年蘇州市和蘇州地區是兩個行政單位。蘇州市政府僅管理蘇州市區,蘇州地區管理蘇卅周邊的5個縣,記得有吳縣,吳江縣,昆明縣,常熟縣和張家港縣。我工作地點還在蘇州城區內,但工作範圍是下面的五個縣。我的一個同事曾介紹我認識過一個地區民政局幹部的女兒,認識幾天後也沒談下來了。我五姨也曾幫我介紹過一位蘇州外事辦主任的女兒也沒認識幾天就不了了之了。這一年期間也就認識過這兩個女孩子。
所以這次回合肥探親,順便我媽幫我物色了二倆,一位是車老師介紹的,她在一合肥中專讀書,還是在校生,也姓車,有一天,我和車老師以順便的名義去看了她一眼,當時沒說是見女朋友。見面幾數鐘後,我們就開了。當天下午,另一位鄭老師,幫我正式介紹了另一位,鄭老師領著一個女孩到我家。當時我家住在安工東區靠學校工廠的一個三層樓的樓房裡,我家住下層。這姑娘身穿一身當年的女式綠軍裝,紅領章一邊一個,女軍帽在有枚紅五角星。女孩長得很豐滿,個不高,大大的眼睛,笑容甜蜜,說一囗帶有山東味的普通話。她告訴我她在山東淄博市一家部隊醫院做婦科護士,我也介紹了下自己我在蘇州工作。大概見面幾分鐘,就要告別了。她告訴我後天就要回部隊,她與我一樣都是外地趕回合肥探親。
當時我送她出校門口,不巧碰上了車老師,有點尷尬。但只是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此時我才問她姓什麼,她說她姓石。到門口就這樣分開了,也沒說是談還是不談。
當年社會比較保守,男女相互認識一般靠同事,親友相互介紹或同單位同事互相認識。但我工作在政府部門,同事都是3,4十歲結過婚的人,年青人很少,女年青更少,自己周圍環境自己認識女朋友的機會很小。不像今天,網路徵婚,婚姻介紹所,要找對象上上網就可以聯繫上自己要找的對象。上世紀80年代,中國沒有一家從事婚姻介紹的場所。所以熟人介紹基本上男女青年認識的唯一途徑。
我對這位女孩子印象不錯,那雙有神漂亮的大眼晴一直在我腦海翻滾,我是否喜歡上她了,自己也不確定。這我們當時那個年代,文革雖然結束了,但文革給我們形成的思想體系基本上沒變。文革中,我們的教育都是要做共產主義接班人,聽黨的話,黨叫幹啥就開啥。在文化道德上,教育我們要有無產階級思想的不能有資產階級思想。聽黨的話,好理解,黨就是自己的領導,領導叫幹啥就幹啥。什麼是資產思想呢,當時把穿衣打扮,吃美食都認為是資產階級的享樂主義,進行批評。文化娛樂上只能聽革命歌曲看革命電影,什麼靡靡之音,年輕人談情說愛統統歸於資產思想反覆進行批判。要人民群眾樹立無產階級世界觀,無產階級世界觀就是大公無私,艱苦樸素,一心為人民服務。本質上沒人能做到這些,但這樣教育思想又不自覺地指導人們的辦事方式和能力。
雖然我內心是喜歡上了女孩,但要保持克制,不能有男女之間的那種骯髒的感情和思想。
當天晚上,鄭老師回到我家說女孩願和繼續交往,並給了我她單位地址並表示通信聯繫,聽到小石的回音,即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願意繼續交流,憂傷的是剛見面不到幾分鐘就分別了。
她走了幾天後,我也返回蘇州工作去了。當時我住在蘇州地區招待所了,在蘇州封門,我暫時住在招待所的內部房間。三人一間,其他人都像我一樣,從外裡來蘇州工作。辦公室在十梓街上,一幢五層地區辦公大樓,在三樓。我是學計算機的,那時局裡有一臺小型計算機。說是計算機與現在根本沒法比。當時打局裡各類報表,通過鍵盤把數據輸入,計算機僅能做一些簡單的加減乘除,然後輸出到紙報表上。數據僅能存放到紙帶上保存。程序是事先編好放的,是用二進位編碼編好的。我一個計算機大學生在局裡除了輸數據,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我就提出調離局到蘇州計算機機廠工作,想搞自己的技術。調離後,新單位也給了我一週假回合肥,回合肥前我打電報告訴小石能不能在合肥再見一次面。因為新單位把我又分到深圳工作。當時通訊很落後,與外地人聯繫只有通信或打電報。通伩,一個來回至少10天,一般有急事就打電報,由於打電報按字算錢,好像一個字8分錢,所以電報上也就寫幾個字,無法寫太多,太貴。所以我就在電報上寫了幾個字告她希望合肥見。也沒等她回覆就匆忙趕回去了。回合肥後,當天她也從山東趕回合肥,晚上又趕到我家來見我,有點喜出望外,因為我們當時也就見過幾分鐘,回蘇州,我與她通過幾封信,信上也只像日記一樣,都是寫些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沒有什麼我喜歡你,愛你這樣的戀人之間的用詞用語。所以也不知道她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所以在分別大約兩個月後一再次相見,心情非常激動,但表面上還必須保持無所謂的樣子。因為晚上了,在我家坐了幾分鐘後,她就提出要回家了,那時家裡也沒有什麼食物,她來我家喝了杯水就離開了。
第二天我們約定在包河見面,我到時在包河見到了她,這次她沒穿軍裝,穿了身便裝,當時三四月份,天氣不太涼了,穿長袖就可以了,當時她穿著一件的確涼長袖,軍褲。臉上沒有塗脂抹粉,也沒有任何耳環項鏈,完全是天生麗質。上次見面,她穿著軍裝,這次見面與上次見面不同,少了一種威嚴,多了份少女情懷。
那個年代,女孩子漂亮就是本質上的漂亮,完全沒有打扮服飾來包裝自己。不漂亮就是不漂亮了。有些女孩皮膚發黃,牙齒不整齊,發黃發黑。當時的女孩子漂亮完成靠天生,爹媽給。
眼前這位女孩子就屬於天生麗質,一雙大眼睛,好看的雙眼皮,雖然皮膚稍黑,但臉頰紅潤,整齊的牙齒,一說話就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一見這樣的漂亮女孩,我心砰砰直跳,但由於在文革長大,心裏從不敢對女孩子有什麼衝動。那時青年男女就是談戀愛,在公共場合下都不敢親吻擁抱,或手牽著手。談戀愛在路上或公園裡就是肩併肩一起走,年輕人坐下來也相隔一米遠,完全沒有相依相抱的可能。一則女孩子怕社會影響不好,二則也怕別人指責,說女孩子生活不檢點。
我就和她漫步在包河公園的小道上,前面後面三三二二也有不年輕人邊走邊談戀愛。走到一個小山坡,看見了大帳篷,裡面在表演小雜技,我倆進去看了一會後,都覺得不精彩,就出來了。當時我們邊走邊聊,我的工作很無聊,沒什麼可聊的,她是護士自然話題就聊她的工作。
她說好幾個故事,有些記憶至今,她告訴我她們醫院經常有不少農民婦女被公社押到醫院強行打胎。當時中國實行計畫生育,一家只能生一個,有些農村家庭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子,就愉愉地生二胎,當時山東管的很嚴,懷二胎必須強行打胎。公社怕這些婦女不肯就強行送醫院打胎,另一個故事是她們醫院把當時被槍斃的犯人拉回醫院做標本。我心裏在想醫院夠殘酷的。不過她的故事很有趣,讓我知道了以前不曾知道的事。走著走著大家肚子餓了。可那時,飯店很少,商場更少。在合肥基本上就幾家飯店,有一家在市中心,回民開的飯店,我們走到那兒一人吃了一碗麵,也很便宜,大慨1角五分一碗,同樣一碗麵在單位飯堂吃,五分錢。可見當時的物價非常便宜。
談戀愛也不覺得時間,一會天夜了。我們漫步在長江路上。路過長江飯店,她幾乎在告訴我一個深奧的人體知識,說一個人吃過飯四個小時以後,肚子就空了,她好像在暗示我去飯店吃些,我沒有領會她的意思,走過長江飯店後,我們就告別了。
她回合肥只有三天假,我們見面後的第二天她又回部隊了。
我也回深圳工作了,一個在山東,一個在深圳,我們開始了近一年的通信淡戀愛。接她一封信要十天。每十天,知道有她的信,早早等著郵遞員到來,郵遞員如果晚來一回,我會焦急萬分,郵遞員就是我當時的天使。
1983年年底我有次出差機會去淄博,到了她的醫院住宿天己黑了,那時山東己是冬天,她與另一個女孩住一間房,正巧,她的一個戰友回去探親,空著房子,我就住了一晚。那天正好是燈節,整個市區都是各式各樣的燈光效果,好看極了。小石告訴我這是全國有名的燈展節,是啊,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這麼好看的燈光效果,我至今難忘。回到住宿後,她陪我坐了一會。軍人的宿舍,整整齊齊,床上的被子疊成豆腐乾塊,房間雖沒有什麼裝飾品,簡單乾淨,暗想自己的房間床,自嘆不如。當時正是冬季,房外己結冰,房內怕也是零下,小石姑娘從食堂買了餃子,一人一碗吃得很香。過了一會,我坐在在床上,她坐在一個靠背椅上,就開始的聊起來了,她說話時總是帶著甜甜的笑容,聊起了她的戰友和工作,有一天她上晚班,來了個孕婦,滿身是血,快不行了,可能是難產,她趕緊為她接生,當時血噴了她一臉,不過孩子和媽媽都保下來。眼前這位漂亮的女護士經常與死神打交道,膽子真大。聊了一會,她去取東西,不小心不知什麼東西,刺破手指,哎呀一聲,讓我看她的手指,鮮血正吃力地向外冒,她用嘴吸了吸出血點,說沒事,也沒包紮,當年沒有傷口貼和自救包,醫生護士也一樣,包紮傷口只能去醫院才能治療。好在傷口血一會兒自凝了。聊了大概2個多小時,各自就回房睡覺了。第二天她送我去了火車站,依依不舍地再次說聲再見。
分別後又開始通信淡戀愛了,有一次接到她的一封信,她說我是好人,不像她部隊裡的一些首長,特別好色。她是表楊我,還是在指怪我,一時也分不清楚,就算是表揚吧
與小石姑娘相認識有一年多,但相見最多幾天。與她戀愛時,就是靠通信,見面時大家又非常拘謹,沒有一次擁抱,沒有一次親吻,甚至手都沒有握過。始終保持著純潔。
文革中,愛情是禁區,在文化宣傳上,最典型的是紅燈記,祖孫三代都是單身,一個幹革命的人,要一心為公,不能有自己的私慾,雖然當年社會沒有禁止男女之間的私慾,但在文學藝術上,以及學校的教學中,都禁止有男女關係方面的描述和指導。人雖然有本能男女之需,但缺乏社會和文化上的教育和指導會鬧出許多笑話來。有對文革後結婚的青年人,都是大學畢業人,結婚後幾年沒孩子,他們開始焦慮起來,父母也一再催促,這對青年人硬著頭皮去看醫生,向醫生訴說不生育的症狀,醫生也不知情況做了全身體檢查,驗血,拍片,告訴他們身體健康,沒發生任何生理問題。醫生感覺很奇怪,也不太好意思問起了他們夫妻生活。當年就連醫生也不太好意思問男女之間的私事。一再追問下,還是女孩大膽些,說他們結婚快三年了,雖然睡在一張床,有時需要了,就相互抱一會。三年來一直這樣,醫生終於找到了他們不育的原因,然後開始指導他們。那個年代,不但在生理缺乏社會指引,男女關係如何相處,更是空白,我的一個小學女同學,談起當年的情景,也感嘆道她自己都20多歲的大姑娘了,還不知道要找男朋友這回事。比起現在社會的開放程度,當年至少有相當多的年輕人,不知愛情為何物。
她當時真正愛過我嗎?我愛她嗎?我們沒有任何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男女之情。但我們又相愛了一年多,怪我還是這個時代?
由於各種原因,我們的戀愛沒有結局,分手時,也是一封信告訴了對方。但我們戀愛也是時代的寫照。現在的年輕人無法接受和理解,是的,我現在也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