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保持社交距離的香港反送中集會(圖片來源: Anthony Kwan/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0年5月4日訊】在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讀過兩篇至今難忘的小說——雖然已經記不得作者和出處。
一個是蘇聯的故事。斯大林時期作家伊萬因為幾篇不合時宜的小說,被克格勃的特工盯上。為了方便監控,特工甚至直接住進了伊萬家裡。為了羞辱伊萬,特工從住進來的第一天開始,每見到伊萬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願意服從國家的意志嗎?
嗅到危險氣息的伊萬從來沒有回答過。他也不再寫小說,但表現得十分順從。每天按時做飯、煮咖啡,把特工當老爺一樣供著。特工很滿意他的馴服,唯一不滿的地方就是伊萬從來不說話。
在很多年後,養尊處優的特工死了。伊萬把他的屍體和物品裹在毯子裡,遠遠的扔了。臨走他對著屍體說:
我不願。
第二個是西班牙的故事。在弗朗哥軍事獨裁的年代,很多知識份子為了反抗,投筆從戎,組織了一些游擊隊進行反抗。
一個叫做胡安的年輕學生領導的隊伍浴血奮戰,堅持了數年,最後被政府軍包圍。游擊隊全軍覆沒,最後只剩傷痕纍纍的胡安一個人。
有個軍官是胡安的朋友,不忍心看著他被打死,就來勸降,說了很多舊時的往事,希望打動胡安。胡安屏住最後一口氣,只說了一句:
自由,或者死亡!
這是兩個截然相反但在某種程度上又殊途同歸的故事。前者為了自由而苟活,後者為了自由而犧牲。都是為了自由,但選擇了不同的方式。我不知道兒時不能讀懂的故事為什麼無法忘記——但它們確實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我。
在半年前,我在深夜中突然收到某個讀者的信息。這個勇敢的年輕人,因為在香港街頭的舉牌表達,出現在海外媒體的報導中。回來後不出所料在看守所呆了半個月。我問他為什麼要去,他說希望讓世界知道,大陸的年輕人並沒有完全腦殘。
我為他感到無比自豪。但他非常恐懼——從看守所出來後,他問我怎麼辦。我給他的建議是,立即動身,有多遠走多遠。你已經做出了力所能及的犧牲,剩下的,是好好活下去。
出於私心我希望這樣鳳毛麟角的年輕人能夠保全自己的氣節,避免死磕。雖然在我過往的文章中,寫過無數的「天地正氣、至大至剛」為了理想而殉道的人,但如果有時光機器,我能成為他們的朋友,可能會給出不一樣的建議。
是的,我覺得好人應該比他們的敵人活得更長。這個世界,哪怕死了千萬的人渣,也未必就會變好;但只要失去一個好人,就意味著更壞。我們稱頌林昭、張志新、遇羅克……但這樣的血,不宜多流。它的背後,更多的是親人的悲慟、同道的錐心,以及人渣們至今都還得意洋洋的蔑視和偷笑。那五分錢的子彈費,是一種永世的難以消解的傷疤。
常態的社會中,往往是9%的逆向人渣,90%的牆頭大眾,還有1%的正向脊樑。當9%的人渣得勢,就會形成逆淘汰的社會機制。等那1%的脊樑被消滅後,即便形勢變化,正常的生態也很難恢復。我經常在想如果崖山之戰中,那十多萬最後華夏菁英沒有自殺會是什麼結果。宋朝和明朝同樣作為漢人主導的王朝,僅僅相隔90年,但卻可以說王朝氣象完全是天淵之別。一個包容大度、氣節卓然;一個特務治國,猥瑣內向。90年亡國史足以讓一個民族如此轉向嗎?
一個民族的菁英並不是韭菜,常割常有。他們往往是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無數代人締結出來的菁華。割完一茬,沉淪不知幾世。
所以,我永遠會欣賞慷慨赴義的胡安,但我更希望有幾個苟且偷生的伊萬。否則,黎明到來的時候,誰去守望最後的審判?誰又來做最後的救贖?
當年伍子胥的父親得罪楚平王,即將被殺。楚平王召哥倆,想一起殺掉。哥哥對伍子胥說,作為兒子不能看著父親死,我去陪父親死;你好好活著,為我們報仇。伍子胥為此一念,去國15年,最終帶領吳師,大破楚國,成為史上第一個快意恩仇,掘墳鞭屍的復仇者。
也許將來我們不需要掘墳鞭屍,但我們依然需要像伍子胥一樣為了已經滴過的血好好活著,好好看著,見證復仇者歸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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