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與林彪聯手迫害文藝工作者,共同躋身政壇。(網絡圖片)
1966年2月,江青從幕後直接走上了政治的前臺,她從上海跑到蘇州找林彪密商,達成一筆政治上的交易:江青利用林彪的顯赫地位,林彪利用江青的特殊身份,共同躋身政壇,共同炮製了一個《林彪同志委託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這個《紀要》,毛澤東做了多處的修改。4月10日,將這個文件轉發全黨。於是,文藝界被判了死刑。大批文藝工作者飽受迫害,文藝界百花凋落,全國只剩下八個樣板戲了。
1949年到1976年的28年,就文學藝術界來說,是一連串政治運動串成的歷史。在這個行當裡的作家、藝術家,基本上在運動中被「串燒」了。為什麼會如此?說到底是「文學與政治」的關係鬧的。
那些年,「文學與政治」到底什麼關係?恐怕現在的年輕人搞不懂。現在是個「多元化」的時代,從非「主旋律」文學形態來看,文學與政治好像不沾邊,各種各樣的文學作品,只要你不沾主流意識形態的邊,都可以出版。舉例來說,現在流行「鬼吹燈」系列,不但小說有廣大的讀者,拍成電影後也受人追捧,票房過億。但是,在那些年,如果出現這樣的小說——當然,那個年代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小說,作者就會獲得「宣揚封建迷信」的罪名,被判個十年八年的「勞動改造」。
那些年,文藝被高度政治化,高度意識形態化了。當時文藝界的巨頭周揚曾經有一句話來形容文學與政治的關係。這句話說:「文藝是政治的晴雨表」。這就是說,就像地震發生前有預兆一樣,中國的政治發生的每一次變化,基本上文藝都是先兆。
當年的中宣部部長陸定一也有一句話講到這個問題。他說:「文藝多了要亡國」。陸定一為什麼這麼講?是因為,在他看來,文藝作品的導向如果不正確,就會顛覆政權,導致共產黨領導下國家消亡。把文藝提高到這樣的高度,也正說明了文藝與政治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為什麼會如此?當代文學研究者給予了很多的答案,除了眾所周知的蘇聯的影響和中共的意識形態管理等原因外,我還想特別強調一點的是,毛澤東對文藝的重視。毛澤東是把文藝學術看成一種為政權服務的工具的。這是從維護政權的角度來說的,還有另一個角度就是,他的這種看法,與他本身就是一個文學藝術家有很大關係。
在毛澤東去世以後,毛澤東被賦予了政治家、軍事家、理論家等等稱號,但沒有人想到要給他加一個文學家的頭銜。其實,讀一讀毛澤東的著作就可以知道,毛澤東是名副其實的文學家,他的政論性文章可以說開創了一代文風;而他所寫的詩詞,具有高度的浪漫主義色彩。
1949年以後,毛澤東對文藝體制的建構更是不遺餘力。為了建構他認為可以為政權服務的文藝體制,他發動了一場又一場的文藝批判運動。先是局部地批判,到後來是整體的否定。
先說局部地批判。這些局部批判就是一系列的運動串成的:1951年,批判電影《武訓傳》,1952年文藝界整風,1954年以批判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為開端,批判胡適的唯心主義,1955年揪出一個「胡風反革命集團」,這是個株連了2000多人的大集團,稍後又揪出了一個「丁玲、陳企霞反黨小集團」。1957年反右派運動,「大集團」、「小集團」一鍋燴,文藝界基本上整體陷落了,一大批有才華的人落馬。這一系列運動的背後,就是整那些對「文藝為政治服務」有過懷疑的,或者說在創作上有意識或無意識游離這個主題的作家。
到了1960年代,毛澤東覺得局部批判還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另起爐灶。要另起爐灶,就要對1949年以來的文藝界採取整體地否定。這個整體否定,以他在1963年和1964年所發出的關於文藝的「兩個批示」為標誌。
這兩個批示發出的背景是這樣的:1962年中共八屆十中全會後,毛澤東又開始抓階級鬥爭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全國都繃緊了階級鬥爭這根弦,文藝界更是首當其衝。1963年12月12日,毛澤東寫了第一個批示。他首先斷定:他孜孜以求之的社會主義改造運動,在全國搞得不錯,但在文藝界的許多部門中,卻「至今收效甚微」,因為「收效甚微」,所以,文藝界的各部門「還是死人統治著」。
毛澤東愛用「死人」這個詞,凡是讓他覺得不滿意的單位,都被冠之於「死人統治著」。1957年反右前後,鄧拓主持的《人民日報》,就被他稱為是「死人辦報」,結果鄧拓只好灰溜溜請求離開《人民日報》。
面對著毛澤東這樣嚴厲的批示,主持文藝界工作的周揚,沒有像鄧拓那樣辭職,而是賣力地要把在各部門統治的「死人」揪出來。周揚的可悲在於,各部門是「死人」統治著,你這個各部門的總管還能是個「大活人」嗎?你更是一個大「死人」。可是周揚不承認這一點。周揚的做法是在文藝界進行整風,把文藝界的「死人」揪出來。在整風中,周揚把以前與自己併肩戰鬥的朋友一個個推上挨整的批鬥台上。魯迅曾經把周揚、夏衍、田漢、陽翰笙稱之為「四條漢子」,周揚與另外三條漢子都是在血與火中併肩戰鬥過的戰友,1949年後,這三條漢子都在文藝界擔任領導。周揚就把他們一個個作為「死人」揪出來。所以,有人說,文藝整風是「一條漢子整三條漢子」,「一個死人整三個死人」。
周揚這樣地賣力,毛澤東也不滿意。到了1964年的6月,中宣部就半年來文藝界整風的情況,起草了給中央的報告,實質上就是一份檢討。本來,這個報告還是個未定稿,但是,想在文藝界大有作為的江青,卻急忙將這個草稿交給了毛澤東。6月27日,毛澤東又在上面作了批示。與上一個批示比較,這個批示更嚴厲,文藝界各協會「竟然跌到了修正主義的邊緣」,如果再不進行改造,就會成為「匈牙利裴多菲俱樂部那樣的團體」。
這兩個批示,實際上給文藝界判了死緩。按照毛澤東的邏輯,要建設一個新世界,首先要砸爛一個舊世界,要重新建立適合為自己政權服務的文藝體制,光給文藝界判死緩還不行,還得判死刑。
到了1966年2月,在毛澤東的授意下,江青直接走到前臺了,江青從上海跑到蘇州找林彪密商,達成一筆政治上的交易:江青利用林彪的顯赫地位,林彪利用江青的特殊身份,共同躋身政壇,共同炮製了一個《林彪同志委託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這個《紀要》,毛澤東做了多處的修改。4月10日,將這個文件轉發全黨。
這個《紀要》提出了「文藝黑線專政論」這個概念,就給文藝界判了死刑。「文藝黑線」的頭子是周揚,領導文藝的部門中宣部成了「閻王殿」。文藝界就給一鍋端了。大批文藝工作者飽受迫害,文藝界百花凋落,全國只剩下八個樣板戲了。
在文藝界從局部到整體的逐漸覆滅的過程中,文學就成為政治的僕從,政治對文學的嚴密控制逐漸地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這就形成了兩種現象:
第一種現象是:政治干預文學家的創作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寫的出了圈,把你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甚至是「反革命分子」,是沒有商量的事情。
因為有了第一種現象的存在,就產生了第二種現象:就是作家在從事文學創作的時候,也給自己劃了一個圈,我不想讓你把我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或者「反革命分子」,所以,我對來自政治的干預就格外警惕。
這樣,對於作家來說,這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我什麼都不寫,你還能抓住什麼?像1949年以前文學創作成就很高的沈從文,封筆,去當歷史博物館的解說員,再後來我搞與政治不沾邊的中國古代服飾的研究;像著名詩人陳夢家,1949年以前他的詩作在文學圈相當有名的,但1949年後也不搞了,去研究「死人」去了,搞考古了。即使像巴金、茅盾等等這些在1949年以前文學成就很高的人,雖然他們沒有像沈從文、陳夢家一樣去搞與政治不沾邊的東西,但也基本上再也沒有寫出來什麼值得人稱道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