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本名楊季康,小名阿季。她與丈夫錢鍾書都是學識淵博的文學家。(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楊絳與張愛玲,兩位大家都很熟悉的才女作家,前者比後者年長九歲,兩人皆學貫中西,博聞強識,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與成就不可忽視。作為同時代的兩位傑出作家,他們如何看待彼此,這令人充滿了好奇。兩人生前似乎並無任何交集,她們如何評價彼此,我們只能通過她們與友人的信件略見端倪。
2017年5月,丘彥明(臺灣前《聯合文學》總編輯)大陸版《人情之美》中有這麼一句話,「(給張愛玲)寄去楊絳的《幹校六記》,她看了在信中寫下,『新近的楊絳「六記」真好,那麼沖淡幽默,而有昏蒙怪異的別有天地非人間之感。』」這是第一次看到張愛玲對楊絳作品的評價,也算稀奇,從張愛玲的文字中,可見她對於楊絳是欣賞的。
2016年楊絳去世後,作為摯友的老出版家鐘叔河先生應湖南日報之約,拿出楊絳生前寫與的兩封信,由王平先生代寫文章交待緣由(題為《用生命之火取暖--楊絳致鐘叔河信兩封》),於報紙上刊登以表懷念之情。其中一封即楊絳談及張愛玲。
此圖為張愛玲1946年在香港的照相館拍攝。(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楊絳致鐘叔河兩封信 其中一封如此評價張愛玲
信件原文
叔河先生:
謝謝你特地電話通知我你沒有癌症的嫌疑,我放了心,恰好連日來客甚多,我就把你的信擱置了多天。雖然知道你胃液倒流的苦惱,但我想你可減掉些辣椒,別太辣就行了。我不能吃辣,吃的菜都淡而無味,而且和別的老人不同,一般老人愛吃甜,我不愛吃甜,愛吃酸的、苦的。水果也專吃酸且苦的。
今天一月三日,大雪,一月四日,我「比鄰雙鵲」忽然回來了,他們當然不是來做窩,是來憑弔,五年不見了,我和阿姨都認識他們,一見就認得。他們在原來築巢的枝上,站了近20分鐘,父鵲母鵲都長大了一小圈,小吳(阿姨也)想為他們照一張相,但隔了玻璃,又有松葉遮掩,看不清,小吳特冒寒到陽臺上去照,驚動了雙鵲,雙雙飛走了。我們以為喜鵲的記憶只有三年,大大低估的喜鵲的靈性。
前天劉緒源贈我一本《翻書偶記》,序文是你的大筆,忙翻開細讀,我覺得你們都過高看待張愛玲了,我對她有偏見,我的外甥女和張同是聖瑪利女校學生,我的外甥女說張愛玲死要出風頭,故意奇裝異服,想吸引人,但她相貌很難看,一臉「花生米」(青春豆也),同學都看不起她。我說句平心話,她的文筆不錯。但意境卑下。她筆下的女人,都是性饑渴者,你生活的時期和我不同,你未經日寇侵略的日子,在我,漢奸是敵人,對漢奸概不寬容。「大東亞共榮圈」中人,我們都看不入眼。夏至(志)清很看中張愛玲,但是他後來對錢鍾書說,在美初見張愛玲,嚇了一跳,她舉止不自然,貌又可怕。現在捧她的人,把她美化得和她心目中的自己一樣美了(從照片可證)。我沒有見過她。她的朋友蘇青卻來找過我。蘇青很老實,她要我把她的《結婚十年》編成劇本。
我的阿姨年已四十多,在我家已十三、四年,初來時稱小吳,她現已四十多歲了,是個忠心又能幹的阿姨。張愛玲的電影劇本《半生緣》小吳也看不下。
胡適相思的人,我認得。他和任鴻雋當時都看中了那位女士的《新月》小詩。
我常胡思亂想,如果你和朱正同在北京常在我家來,談談說說,該多麼有趣呀!
匆祝冬安
楊絳
二○一○年一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