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9年9月30日訊】金秋十月,逢十大慶,高大魁梧的士兵們陣容嚴整,踢著整齊的正步,士氣昂揚,正在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檢閱,各式武器紛紛上場,總書記頻頻舉手向受閱部隊致意。但是,在這背後,一場改變黨國命運的密謀正在進入高潮。
老男人之間的唇吻
那是1989年10月7日,正值東德建國的40週年大慶。東歐諸多共產黨國家的領導人都聚齊了,但此時他們還沒意識到,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輝煌」。
1989年10月7日,東德40週年大閱兵。(視頻截圖)
1989年10月7日,東德40週年大閱兵上的東德黨總書記昂奈克。(視頻截圖)
受邀前來的,還有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東德共產黨(正式名稱:統一社會黨)的總書記艾瑞克.昂奈克(Erich Honecker)親自到機場迎接他,兩人在機場見面後,他們嘴對嘴親吻,這是在共產黨國家領導人之間特有的,表達親密無間的方式。但在這兩個老男人的親吻背後,昂奈克和戈爾巴喬夫之間卻有很深的裂痕,死抱共產黨意識形態的昂奈克對戈爾巴喬夫的新思維不以為然。
昂奈克和戈爾巴喬夫的親吻照片。(Getty Images)
這一年,昂奈克已經77歲了,從他1971年開始執掌統一社會黨,登上東德「王座」,已經過去了18個年頭。昂奈克在30年代就加入了德國共產黨,後被納粹德國政權囚禁,二戰後,昂奈克重獲自由,成為共產黨骨幹。他1946年建立了自由德國青年團(類似於中共的共青團),並擔任其主席直到1955年。1961年,他成為具體負責建造起柏林牆的人。1971年,在蘇聯勃列日涅夫的幫助下,他發動了一場內部鬥爭,從東德前任領導人烏布利希手上取得了權力,成為統一社會黨的第一書記。
勃列日涅夫,而不是戈爾巴恰夫,才是昂奈克的真正知己,10年前東德30週年上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吻,道盡了一切,那時是昂奈克的好日子。
1979年10月7日,在東德建立30週年大慶上,蘇共總書記勃列日涅夫和昂奈克親吻。(維基百科)
雖然艾瑞克.昂奈克曾經在納粹的監獄裡吃盡了苦頭,但是他卻絲毫不猶豫把同樣的折磨施加予他的同胞。東德秘密警察機關「斯塔西」在東德無處不在,監視著公民們的一舉一動,東德成為東歐共產黨國家中最僵硬,最嚴密控制的政權。在東德崩潰前,每63人中,就有1人為特務機關工作,告密者到處都是,哪怕是親人、戀人間都不得不防。
東德社會充滿著壓抑,人們嚮往著可以自由表達情緒的時刻。當時民間流行著一個艾瑞克.昂奈克和太陽的笑話,是這樣說的:
艾瑞克.昂奈克一天早上來到辦公室開始工作,他看著窗外的太陽說,早上好,親愛的太陽。太陽馬上回答道,早上好,親愛的艾瑞克。過了中午,昂奈克又向窗外看去,對太陽說,下午好,親愛的太陽。太陽又一次禮貌的回答,下午好,親愛的艾瑞克。到了傍晚,臨下班的昂奈克又來到窗邊,對太陽說,傍晚好,親愛的太陽。但是這一次,太陽卻沉默了。於是昂奈克又說,傍晚好,親愛的太陽,你這是怎麼回事?太陽這次回答到:去你媽的滾一邊去,你沒看到我現在已經到了西方了嗎?
1976年的東德統一社會黨總書記艾瑞克.昂奈克。(公用領域)
這個笑話正好是反映了當時東德的民眾情緒,到西德去,是越來越多東德人的唯一夢想,因為西德有著東德沒有的自由和機會。
崩潰前的形勢大好和閱兵前的密謀
儘管債臺高筑,國家財政已處於崩潰邊緣、民眾不滿日益增長,但強硬僵化的昂奈克仍堅決認為東德正在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形勢大好。這一年的1月,昂奈克還公然宣稱:「除非柏林牆存在的理由被消除,否則,它將繼續存在50年、100年。」
從1989年5月起,成千上萬的東德難民用腳投票,經由匈牙利、捷克等國逃往西德。大規模的民眾外逃更讓東德雪上加霜,但昂奈克仍然無動於衷。
這時東德政治局裡的一些政治局委員們,開始意識到只有讓昂奈克下臺,才能挽救這個政權。
密謀的主角是政治局裡主管內外安全事務的埃貢.克倫茨(Egon Krenz)和柏林市委第一書記君特.沙博夫斯基(Günter Schabowski)。克倫茨比昂奈克年輕25歲,被公認為是黨的接班人。兩人都看到了東德所面臨的危機,並對昂奈克處理危機的方式不滿。
1989年的埃貢.克倫茨。(維基百科)
美國《新聞週刊》當時報導德國和東歐事務的首席記者邁克爾.邁耶(Michael Meyer)後來採訪到沙博夫斯基,他在《The Year that Changed the World: The Untold Story Behind the Fall of the Berlin Wall》一書中寫道:
在當年5月初,統一社會黨宣布在選舉中獲勝,黨獲得了98%的選票支持。沙博夫斯基後來回憶說,選舉當然是被控制的,但是98%?這樣也搞得太離譜了把?這會讓外界覺得我們太荒謬可笑了。當時我看了看克倫茨,他也看了看我,我感覺到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在9月的第三個星期,在昂奈克出院後幾天,在一次紀念所謂社會主義勝利的慶祝儀式上,克倫茨坐到了第二排,正好坐在沙博夫斯基的身邊。通常情況下,作為接班人的克倫茨應該是坐在第一排昂奈克的身邊。但那天坐在昂奈克身邊的是主管意識形態的科特.黑格。於是沙博夫斯基就試探著對埃貢.克倫茨開玩笑說,埃貢,你為什麼在第二排,你應該坐在第一排,為什麼那麼個可惡的科特坐在那裡?沙博夫斯基回憶道,克倫茨稍微的笑了笑,克倫茨從沙博夫斯基講這話的方式,看出沙博夫斯基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幾天後克倫茨來到了沙博夫斯基的辦公室,之後他們又在沙博夫斯基的家裡見面,然後又在沙博夫斯基的一處有秘密地下通道的辦公室裡隱秘會面。兩人達成共識,只要昂奈克還在台上,東德就無法倖存。
兩人之後開始秘密接觸了一些他們認為可信的政治局成員,並且選定把10月7日「國慶日」作為第一步行動的開始。那一天會有遊行,煙火,招待會等很多活動,正可以藉機串聯同盟者。而且戈爾巴喬夫和所有東歐國家的領導人也會來,兩人認為,他們應該給蘇聯領導人一個信號,也許可以向他請求支持。
從10月2日到6日,克倫茨和沙博夫斯基分頭聯絡了十餘名他們信得過的東德黨政大員們,他們驚訝的發現幾乎沒遇到什麼阻力,這些人都認為昂奈克必須下臺。
克倫茨去機場迎接捷克黨的總書記米洛斯.傑克斯(Milos Jakes),後者回憶說:他告訴我未來的幾天內會有大的變化,總書記將不再是昂奈克,而是克倫茨同志他自己。
10月7日下午,當戈爾巴喬夫與東德政治局全體成員開會時,戈爾巴喬夫精心準備了講稿,他開始談蘇聯所遇到的問題,談要轉變思維,要盡快改革等。他用波蘭所遇到的經濟困境為例談到如果及早行動就不會這樣。最後戈爾巴喬夫說出了那句名言,誰行動晚了,誰就會被懲罰(He who arrives late is punished by life)。
沙博夫斯基後來回憶說,戈爾巴喬夫的發言是非常用心,也是非常禮貌的,儘管他是在談他自己在蘇聯遇到的問題,但顯然也是在邀請東德政治局開誠佈公的談自己的問題。
但昂奈克卻沒有,相反,他大談東德光明的未來,並且自我吹噓說,東德沒有蘇聯的問題,更沒有波蘭的問題,他甚至還自誇東德剛剛製造出了4兆位元組的計算機晶元。
沙博夫斯基回憶當時的場景說,這簡直是非真實的幻覺,人們正在街頭抗議,但形勢卻仍然被說成一片大好?
昂奈克發言後,是長長的沉默,沒有人發言。政治局裡的密謀者們知道,戈爾巴喬夫說的是對的,但現在表明態度或許會讓他們的密謀暴露。戈爾巴喬夫以吃驚的眼神環視四周,他無法相信昂奈克的發言。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會議室。
沙博夫斯基認為,從這一刻起,戈爾巴喬夫終於下了結論,只要昂奈克還在台上,東德就不會有任何的改革。
在當天晚上的國宴上,昂奈克右邊坐著戈爾巴喬夫,左邊坐著老朋友捷克總書記傑克斯。昂奈克興致很高的站起來致辭,他再次表揚了自己和東德的偉大成就,舉杯邀請大家展望十年後的東德50週年大慶,並為此乾杯。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北京的六四天安門屠殺學生事件發生後,昂奈克的東德政府馬上表態支持中共的鎮壓。所以當時中共副總理姚依林率黨政代表團赴東德,也參加了這次東德建國40週年的慶典,「雙方肯定了彼此40年的社會主義建設成就,堅定了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心」。
以奇特的姿勢下臺
就在昂奈克舉杯開懷的時候,東德民眾的抗議,正在各個城市展開。特別是在第二大城市萊比錫,10月9日傍晚,有7萬民眾走上街頭。而昂奈克把這照舊歸罪於北約和西方的煽動挑釁。
也許昂奈克並不會猶豫在東德複製一個天安門屠殺,但對政治局裡的密謀者來說,這樣做會葬送他們的政治生命。他們一邊盡量拖延昂奈克的鎮壓要求,一邊加緊行動。
終於在10月17日,大閱兵之後的十天,這個決定命運的日子來了。這一天是政治局會議。早上十點,昂奈克來到政治局,他和每個人一一握手,問早上好。然後他宣布會議開始,這時,政治局裡資歷最老的成員威利.斯托斯(Willi Stoph),開始發難了:艾瑞克,我提議把會議議題改變一下。
昂奈克有些疑惑,他並不習慣於別人打斷他,斯托斯直白的繼續說:我提議撤換總書記。
接下來是怪異的沉默,昂奈克的臉色冷了下來,然後他好像沒有聽見似的,開始繼續他先前的話題。這時斯托斯再一次打斷了他,用幾乎是平靜的語調說:艾瑞克,我們必須討論這個。
這時昂奈克好像恢復了他的思路,他說:好吧,我們就來討論這個。不可思議的是,昂奈克繼續主持了這個討論,好像這只是一個平常的議題,他還沒有意識到,決定性的轉變已經到來了。昂奈克問誰想發言,很多手都舉起來了。在這些人中,他看到了那些他原以為會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人維護昂奈克,就連掌握東德秘密警察的強硬派米爾克都起來反對他。
終於輪到最後就撤換總書記投票了,看著那些舉手反對他的人,昂奈克坐在椅子上,眨著眼睛。突然,這位獨裁者做出了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舉動。以謙卑沉默的姿態,他也和眾人一樣舉起了手。昂奈克的這個舉動表明他終於做到了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共產主義者。
後記和今天
這次政治局會議後的第二天,10月18日,東德統一社會黨中央全會於下午2點舉行。16分鐘後,2點16分,統一社會黨中央發布公告說,埃貢.克倫茨當選為總書記,昂奈克因健康原因退休。擁有163名中央委員的中央全會在過去40年裡,並沒有什麼特別權力。但是按照黨章,撤換總書記需要經過中央全會,所以還要走一個過場。埃貢.克倫茨獲得了162票的一致支持,除了他自己的一票,因為作為候選人,他沒有投票。
對於埃貢.克倫茨來說,雖然獲得了總書記一職,並對民眾做出一系列改革許諾,但已經太晚了,統一社會黨和共產主義本身在東德已經民心盡失。
1989年10月24日,接替總書記職務後的埃貢·克倫茨(Egon Krenz)首次在國務會議上發言。(維基百科)
昂奈克下臺後,一系列真正的經濟數字才被揭示出來,就連黨內的高級官員都震驚了,事實上東德已經處在崩潰破產邊緣。昂奈克一直是靠著從西方私底下借債而度日。東德當年10月的外債是260億美元,利息就要支付45億美元,相當於2/3的國家收入和1.5倍的出口收入,要解決經濟問題,東德人需要把日常生活支出減少30%。曝光的事實表明,早在1973年,就有一位勇敢的高級顧問曾用數字告訴昂奈克這樣下去,國家遲早會破產,但昂奈克卻粗暴的命令他停止此項工作,立即銷毀數據,昂奈克不想聽到這些。
克倫茨已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每天都活在危機模式中。不到一個月後,11月9日,柏林牆倒坍。不到兩個月後,12月4日,該黨全部政治局成員和中央委員包括克倫茨辭職,12月6日,克倫茨辭去了國務委員會主席和國防委員會主席職務。統一社會黨不得不改名為民主社會主義黨,該黨為了急需提高形象以應對東德的第一次自由選舉,於90年1月21日,決定開除克倫茨黨籍。
克倫茨後於1997年被控謀殺翻越柏林牆的4名平民罪名,1999年罪名成立而被判處6年半的有期徒刑,他在2003年服刑近4年後被提前釋放,現定居在波羅的海邊的小村莊裡。
而昂奈克的最後歲月是在淒惶中度過的,隨著柏林牆的倒塌,昂奈克曾被短暫關押。1991年3月,兩德統一後,他和妻子瑪格特逃往莫斯科。蘇聯「8.19」事件後,夫婦倆又流亡智利。1992年7月29日,昂奈克因「命令開槍射擊翻越柏林牆的192名德國人」而被遣返德國接受審判。只是由於此時他已身患肝癌,健康狀況很差,審判於1993年被德國憲法法院擱置。當年1月,昂奈克返回南美,與妻子兒女團聚。僅僅一年後的5月29日,81歲的他便在智利首都聖地亞哥離世。
1989年10月7日,東德40週年大閱兵的現場視頻。
看著網上40年前東德的最後一次逢十大閱兵視頻,不禁無限感慨,若不是因為已經知道後來的歷史,不少人們也許就會被這宏大團結的場面所震撼,但歷史隨後就揭開了這個政權的虛弱實質和內部的密謀傾軋,就在這一天的晚上,黨魁昂奈克還在做著10年後50年大慶的夢,但就在此刻,歷史卻正在拿走他和這個黨最後的機會。
鑒古知今,時間從來不等人,正像看中國專欄作家鄭中原在《神秘高官曝三股勢力黨內鬥鹿死誰手?》中所說的:中南海現在確實仍是三個勢力在鬥爭:習派、江派、團派。至於鹿死誰手?多年來各派手上均不同程度沾有人民鮮血,誰上臺都未必是幸事。時局巨危,權鬥加劇,如果中共高層真有良心尚存者,原則上誰能拋棄這個黨、揪出血債關鍵人物,除暴安良,誰就能順民心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