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未到盡頭,不要輕易選擇走向終點。(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文/謝宛婷
我用「事實」與她談
所以,我們就從自殺這件事情談起。在那當口,其實沒有什麼一蹴可幾的方式,但是我從病人的敘說中,聽見她對於自己身心狀況,所造成女兒這一路以來的負擔,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了結自己之後,可以讓女兒不再如此辛苦,所以,我決定用事實與她談。
即使受嚴重的幻聽精神症狀的干擾,一直以來,水姨的認知能力並沒有受損,對事實利益的衡量,也一直還是很妥當的。因此,我想請水姨想遠一點,如果真的照她的想法去進行,到底結局是不是她所想像的一般。畢竟大多時候,病人所假想的做法,和醫療實際上會發生的狀況,可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水姨,如果你真的死在家裡了,你覺得女兒會因此而輕鬆,還是更麻煩?」
水姨愣住了,我想應該沒有人這樣和她談過話。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自殺死了,我女兒會怎樣?」
「水姨,你會是意外身亡的,所以女兒要接受警察的調查,就算這些例行的詢問,很快就會結束,你也必須等到檢察官和法醫來司法相驗後,才能拿到死亡診斷書,才能開始忙後續的事。而且你們住大樓耶,這些事一來一往,應該會有很多鄰居來關心或好奇吧。女兒還要應付這一些喔!」
「我不要再給我女兒添麻煩了。好,我不自殺了。可是我真的不想要任何外來的醫療了。我真的活得很辛苦。」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知道獨處對水姨來說,是危險的,所以我很快地和女兒討論了幾個方案。
也許可以去照護機構,但是大多數的機構其實不太願意照顧精神疾病的病人;也許可以在家請看護,但是願意負擔這麼大責任的看護,恐怕不容易找,就算來了,可能也容易辭職;也許可以到精神療養院去住院,但是水姨現在的痛苦,不只是幻聽的症狀,還包括很多生理上的問題。
過去女兒曾經試著將媽媽帶去住院,然而因為需要內、外科醫療的處理,便轉院出來。然而,當內、外科醫療的問題處理完畢,又沒有床位可以入住了。
討論來,討論去,似乎只有第一個方案最可行,就是得碰碰運氣,而女兒的效率也很驚人,下午竟然就找到了一個願意幫忙她們的機構。
暫時性安置好沒有安全的大疑慮後,我們開始執行水姨的照護計畫,目標是死亡前尊嚴、無痛苦,所以開立了藥物緩解氣道與喉嚨的阻塞、分泌物多的症狀,與治療師合作,找尋簡單補充水分較能夠吞嚥成功的方式,會同精神科醫師訪視,更改處方,讓幻聽改善,也慎選抗精神病藥物,降低可能會影響吞嚥功能的風險。
過往不幸的遭遇
更多時候,我們是傾聽水姨到機構之後的生活點滴,她的心境與牽掛,以及非常隱微的過去不幸的遭遇。
水姨年輕的時候,遭到自己已有家室的老闆性侵,生下現在身邊這個女兒後,一度精神崩潰。
她便是在那時喝了鹽酸,企圖自殺。自殺未成,又手術治療活下來後,水姨沒有太多的本錢與籌碼,可以自己謀生,便也只好在老闆身邊繼續待著,也就是在此時,幻聽等精神症狀逐步出現。
水姨不敢讓身邊的人知道這件事,因此也都沒有就醫,直到發現老闆甚至企圖騷擾女兒,水姨才鼓足了勇氣,帶著女兒逃離老闆的魔掌,開始展開清困的生活,勉力的想要活下去。
本文整理、節錄自謝宛婷《因死而生》一書。由寶瓶文化授權轉載,欲閱讀完整作品,歡迎參考原書。